王璲之日日沉沦于嫉妒,心脏被自卑日日啃噬。
他想穿上一张足以匹配她的皮,又自卑于永远得不到那张完美的皮囊。
他曾见到殿下随手扔掉破了角的玉簪,
那么,不完美的他会不会有朝一日被公主殿下厌弃,成为被扔掉的那根簪子?
那时候的他,又何去何从?
重新缩回石皮中,还是粉身碎骨?
心中的不安埋藏在淡漠的表情下,只需要一点火苗就能引燃。
而凌漪刚刚那句没头没尾的话,恰好就成了那簇火苗,让他彻底将自己的臆想诉诸于口。
凌漪听着身后人宛如犯了什么大错一般,艰涩的剖析着自己的内心,将自己全部的自卑和自弃都讲给他听。
握着他的手越来越紧。
说来有些可笑,本来她忙了一整天没有一点世俗的欲望,可此刻却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自卑是男人最好的嫁妆,也是他身上最诱人的地方。
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那过分蠢动的心思放下,她回眸望向王璲之隐隐泛红的眼睛,终于向他许下第一个承诺。
“我心似君心,不负相思。”她将五指插入王璲之的五指中,与他十指相扣:“倘若你不背叛我,王璲之……”
“你会一直是我的枕边人,不会再有什么驸马或者任何人插入我们的世界中。”
这承诺重逾千斤,让王璲之愣怔了许久。
半晌后,他才缓缓的将凌漪抱在怀中,让她看不清自己的表情,声音温和且坚定:“殿下,你身边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望着镜中温柔的郎君,王璲之从他那双似是有水色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的算计。
刚刚的话,十分真,却也有三分算计在里面。
王璲之的经历就注定他不是什么软弱之人,更注定他不会毫无防备的将一颗柔软的心送给旁人去践踏。
倘若未曾察觉到公主殿下的怜爱,倘若未曾察觉到她的真心,王璲之便是死也会将心中的万千思绪带进坟墓,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卑微,有践踏他自尊的机会。
但他的公主是爱他的,他能察觉到她对自己的怜惜。
所以他利用了她的柔软,让她为自己许下诺言。
殿下对他的爱是真的,承诺却是他骗来的。
他的殿下太忙,心中装的东西也太多太大,他必须得率先占上一小块地方,让她永远将自己装入心中。
唇轻轻吻着公主殿下的发丝,他无比怜爱。
他的公主,竟这般不防备的便将承诺说出口,他又怎么敢辜负她呢?
温热的触感让将头别扭的埋在王璲之怀中的凌漪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上了一天班还要回来演戏,实在是太累。
但谁让他没安全感,想要承诺呢?
反正都是他的东西,什么时候给他不都一样?
这一场博弈,两人都用了些小心思,却不知最后的胜者到底是自以为胜利的那个,还是用承诺将人绑住一生的那个。
一个承诺,带来的情感升温是立竿见影的。
这一夜的缠绵中,两个人的心前所未有的接近,只是眸光相对的瞬间,都带着蜜的滋味。
次日一早,王璲之坐上凌漪的马车,一起朝着宫中而去。
几十个年轻人,自然不能一股脑的往皇帝的寝殿中塞,前庭中另辟了一间宫殿来给他们工作。
当凌漪与王璲之联袂而来的时候,房间中已经有十几位小郎君等着了。
而这些小郎君中,却似乎有一人并不是很合群?
御史大夫一个老头子,藏在年轻人中干什么?
莫不是以为皇帝能不认识你,还是以为自己花白的胡子能和年轻人融为一体?
御史大夫此刻看着凌漪的眼神有些复杂,他的职权范围就有处理奏折这块。
甚至于当皇权衰落的时候,皇帝可能都看不到折子,都在三公那给批阅好了。
皇帝如今乍然在御史大夫秘书处之外另设秘书处,无疑是在分割他的权利。
这种事情他应该是不能忍的。
可当他求见皇帝的时候,等待的不是皇帝对他的劝告,而是皇帝递过来的一份份折子。
上面的概述和批阅意见,深深刺破了这老头的心。
折子在进入皇宫之中,是要被筛选过一遍的,就比如那些因为路途遥远而连发好几封的那种,送上来被皇帝否了却不死心一直骚扰皇帝的,以及各种各样没用的折子,都在他们那被拦下的。
能送到皇帝那的,即便是问好的折子,也是有所作用的。
毕竟不能让陛下连边疆大吏都不熟悉吧,偶尔联络感情拉家常还是有必要的。
毕竟政治是政治,政治游戏是政治游戏,这天下没有你发个任务,下面就无条件执行的事情。
得看官员的配合度,御史大夫不认为自己的分法有问题,事实上这也没问题。
可凌漪的做法是什么呢?
将他那边送去的折子再重新划分三六九等,写概述,写意见,甚至在两封前后送来联络感情的折子后面那一封上意见写着:“前一封朕已经看上了,老货何必写两封,麻烦!”
这话不客气吧。
可能让天子不客气的人,又能有几个?
他都能想到,那位官员在连接到皇帝两封回信的时候能有多高兴。
这便是这秘书处存在的价值之一了。
为皇帝节省精力之余,再为之前发生的事情查缺补漏。
这也有可能是他的秘书处能做却没有做到的事情。
权利的真空你不去占领自有其他人占领,就更别提这还是新开发的空地了。
是以,他虽然被分薄了权利,有些愤怒,但也没有那么愤怒。
他只是有些奇怪,这在过去名不见经传,除了帝王宠爱一无所有的公主,怎么就这么聪明,怎么就想着往权力场上插手了。
尤其是,一插手就到了他的手上。
“高公?”
凌漪等了半晌,也没等到这一直看他的老头子说什么,反倒是之后陆续到来的小郎君被他这奇奇怪怪的眼神吓得,不敢进门了。
老人家在凌漪的呼唤下,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