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薛镇冲入战阵,是力量的艺术。
那凌漪的,就是技巧的艺术了。
长枪的枪尖如同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总用最少的力量,除掉最多的人。
它永远只会停留在旁人的脖颈之上,冷漠的带走一条条生命。
银色枪尖划过之时,便有数条血线在天边猩红的朝阳照射下喷洒空中。
红缨中洒落的鲜血将下一个人的面庞染得通红,也将他的生命无情带走。
身后的兵卒如何嗷嗷叫的杀敌争功凌漪暂且不想,她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骑着战马不断前进的陶翼。
战场偶遇这么大的缘分,她不给点惊喜,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拦住她!”
陶翼从未有一刻如此憎恨自己的身体羸弱,若非如此他也不必如同一个幼儿一般等死。
面前的人墙逐渐薄弱,那银色的光芒距离他的脖颈也越来越近。
当凌漪猩红的面甲终于与他打了照面的时候,他心中的恐惧终于占了上风,嘶声喊道:“我父陶平恬,放我活路,我愿意……”
他话未曾说完,便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喉咙,赫赫的看着那从他身边掠过的将军。
恍惚间,他听到一个女声,她问:“那晚山崖上的石头,喜欢吗?”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陶翼猛然瞪大眼睛,用尽最后力气回头看着那在人群中所向披靡的将军,喉中艰难吐出两个字:“是你?”
话音落下,他便一头栽倒在地。
下一刻,亲卫们的战马将他踩入泥泞的血腥中。
在这一刻,他与其他死在这里的普通兵卒一般无二,化为滋润这片土地的肥料。
凌漪这一路,等到的并非只有陶翼一路人马。
陶平恬的儿子中还是有聪明的人的,知道他给陶翼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所以在逃跑最初,就吩咐亲兵跟在陶翼身后,让他先用自己的兵卒探路,自己再跟上。
虽然这种决定要让他们面对更多的追兵,但前方未知的危险远比后方的追兵可怕。
当看到陶翼的兵卒们在以逸待劳的义军的冲杀下溃散,做下这个决定的陶三公子觉得自己真是聪明极了。
既能除掉一个不讨喜的弟弟,又能让自己有喘息之机。
就是这样的聪明人,父王竟然还看不上,真是可笑!
想到死去的父王,他心中叹息一声,扬声道:“与我一起冲出去,待到了安全地方,我保证诸位白银百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亲兵在他的鼓舞下,有一瞬间的士气提升,然后又很快的被凌漪砸落。
那个人,让他们想到了将王爷斩落马下的那个恐怖将军。
这世上,怎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凶神?
这件事,不光是他们在想,凌漪手下后来加入的兵卒在想,跟着陶家兄弟的追兵也在想。
那些兵卒们,以往总是听凌漪手下的山贼吹嘘他们的老大是多么的神武,是多么的能打。
彼时,他们都以为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山贼在吹牛。
再能打,能有他们大将军能打吗?
再神武,那小身板又能神武到哪里去?
在他们看来,女将就要像是那几位一样,同样的膀大腰圆身强体壮才能在战场上百战不怠!
他们承认凌漪在治理军务和心狠手辣上优秀,却不信她同样能在战场上如此。
上天不会那么爱戴一个人,将所有的优点都赋予她的……对吧。
就像他们大将军,虽然神武可在某些方面也就一般般。
由此推断,凌漪某些方面那么厉害,在战场上自然就一般般了。
看着眼前如同煞神一般的人,想到自己曾经的想法,那些人此刻只想找个臭袜子将自己的嘴巴给堵上。
这天下,还真就有哪里都不一般般的存在1
“老天爷太偏心了,我凭什么就不能这样?”
一个偏将嘟囔了一句,闷头冲杀了起来。
都是将军,他总不能差凌漪太多吧,到时候记军功的时候,还不得被同袍给嘲笑死?
可很快他就发现,跟不上,根本就跟不上!
他这边刚蚕食了一个小角,那边就有人给打通关了!
本就受到薛镇恐吓的败军在见到凌漪的时候,就像是见到了鬼一般,几个冲杀后就溃散成一团,跪倒在地放弃武器他,投降得飞快。
凌漪眼前很快就一片开阔,她从战马上俯下身来捡起不知是谁的长矛,而后又瞬间回到马背上,加快马速。
腰腹在这一刻共同用力,手臂高高扬起。
下一刻,一柄长矛在空中腾飞,夹杂着破空之势朝着远方飞去。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很快又很慢,只一瞬间,大家却觉得过得异常漫长。
他们的眼睛看到那长矛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准确的插在了逃跑的陶三公子的脖颈上。
矛尖入肉的声音、骨头碎裂的声音、陶三公子悲鸣的声音在他们耳边一同响起。
他们看着那人栽倒在地,成为战马蹄下又一个不起眼的尸体。
凌漪胯下枣红的战马在她这巨大的力道之下发出一声嘶鸣,前蹄高高的扬起。
头顶盔甲的红缨随着马身的抬高在空中飘扬,凌漪拉下面甲,笑了。
薛镇带着追兵而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攥着缰绳的手不自觉用力,在战争中贲张的血脉在这一刻似乎感受到了血液流淌的气息。
他怔怔的看着凌漪,看着战场上唯一的风景,久久回不过神来。
“将军,大将军来了!”
凌漪享受胜利之时,身后兵卒的声音将她惊醒。
她侧眸看向愣愣看着她的薛镇,微微抬了抬手中的长枪,算作打招呼。
薛镇愣怔半晌,迟钝的抬起马槊,与她呼应。
“傻样。”凌漪猛地拉上面甲,按照计划策马向另外一处支援而去。
陶老头特别能生,她得给他做个计划生育才行!
只剩一个就挺好,只剩一个才能避免内斗迅速的整合残兵败将。
到时候北上而不得,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向南。
是时候给一直龟缩在南边的小朝廷一点小小的惊喜了,大乱之世,只缩在龟壳里怎么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