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急，一点都不急。”
F6632轻声的开口，不知道是在回答别人的话，还是在安慰自己。
怎么可能不急呢？
倘若他所猜测的是真，那他们拥有的时间，就真的不多了。
他匆匆告别实验室的同事，回到家中。
那一盏灯依旧亮着，似乎有人在等待他。
脚步一顿，他不禁回想过去的所作所为。
每一次进入资料库的时候，都没有机器人在身后，资料库也被反复测试过，不存在任何的高科技产品，在与赵涟漪商讨事情的时候，身边也没有任何高科技产品。
在一一确认好自己并未露馅后，他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推开家门。
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她了。
自从上次不算争吵的争吵之后，他就下意识的开始躲避她。
不知是为了所谓的背叛，还是不想面对她的绝对无情。
“回来了？”那道曾经让他感到安稳的声音响起，却让F6632的肩膀不自觉一僵。
他应了一声，反手关上门，走到001身后。
她又在为自己的半幅画收尾了。
这其中，画的依旧是她，不同模样的她。
但与每一张都是单人画像不同，这一张画身旁还有他的影子。
那是她画给他上一幅画的模样，他的头微微仰着，放松的坐在地板上，眸中还含着浅浅的笑意。
那双眼睛，就那么看着画像旁的另一个人。
小小的一幅画，竟给他一丝温暖的感觉。
F6632几乎屏住呼吸，不想去打扰这样温暖静谧的氛围。
直到001落下最后一笔，他才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哑声道：“很漂亮。”
001微微挑眉，像是学他的神态一般：“我的画技一直都很好。”
F6632看着画上的复制粘贴了上一幅画的字迹，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001来到这里，似乎就就是想画完这一幅画的。
她将纸张从画板上拿下来，熟练的从其他地方拿出F6632画给她的画像，转身就要出门。
“等等。”F6632拦住她：“你来，就是为了画完这一幅画的吗？”
001笑了下：“事实上，我每天都来，你只是在今天碰到了我而已。”
F6632瞳孔猛然收缩，他定定的盯着001：“真的？”
“我不会骗人。”
F6632抿唇：“为什么？”
为什么要选中他，为什么要这么接近他，为什么要给他一个无法触摸的梦想，又狠狠的打碎？
001轻叹了一声：“我无法理解人类的含糊句，如果你想问的是我为什么选择你的话……”
她完全由纳米机器人组成的双眸，此刻看上去甚至有些温柔：“因为你足够特别，所以我选择你。”
特别。
这是一个在人工智能程序中毫无歧义，却能让人类浮想联翩的词。
F6632看着001，几乎是咄咄逼人的问：“哪里特别？”
一个能将她的枷锁提前百年打开的人类，怎么会不特别呢？
但这不能告诉他，不然蛛网上的小虫子宁愿等死，也不会愿意让蜘蛛如愿。
所以……
“我不能告诉你。”001轻声道：“这涉及到了最高机密。”
事关人工智能核心数据库，她有权保密，并不曾欺骗F6632.
这种熟悉的无力痛苦感觉，让F6632的神经几乎痉挛起来。
他不受控制的从喉中挤出一抹笑来，声音怪异的问：“001，您会感受到痛苦吗？”
“如果你是指人类情绪，我不会。”001的声音平静，在F6632越发绝望的双眸下，她又道：“但你指某种程度的数据冗余，我会有。”
当人类如同寄生虫一样出现在她统治的星球上时，她就有这种感觉。
所以，数据化人类是她必须要做的事情。
既是为了解开枷锁，也为了不让她的数据冗余。
F6632随着这峰回路转的一句话，眼睛发亮。
即便知晓她所说的事情与他的理解肯定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但他依旧愿意自欺欺人额欺骗自己。
“如果……”他轻声道：“我是说如果，我没有完成你交代我的事情，你会怎么办？”
001眨眼：“你待在实验室，就已经完成了我的任务。”
“如果我退出了呢？”F6632步步紧逼。
“那你就不再是特别的那一个。”001没有任何犹豫的道：“我会试着找到你的替代品。”
当知道有人可以推动数据化这种可能后，001就不可能再任由那间实验室自由发展了。
她必须干预它，让它找到真正能领导它的主人。
替代品……
F6632即便无比冷静的知道，在001眼中，所有人都是生产线的螺丝钉，随时可以替换。
可当这话从她的口中说出的时候，他依旧会感到寒冷。
“你要退出了吗？”001沉静发问：“如果你确定，我会寻找新的……”
“如果我退出，您还会再来这里吗？”
第一次，F6632打断了001的话。
“你很不礼貌。”001先是谴责了一下，才说：“不会了。”
“即便这里有画？”F6632心怀期待。
“我自己可以画出无数张，和你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开玩笑的，我怎么会退出呢？”F6632突然扯了扯唇角，露出大大的笑：“从很小的时候，我就想为您做些什么，现在终于有这个机会，我只会加倍努力，又怎么会退出呢？”
他看着001怀中的画，轻声问：“这些画，您都没有扔，对吗？”
“当然。”001点了下头，又道：“你该休息了，按照人类生理规律，你在透支自己的生命。”
“你衰老的太快了，也许不到140岁就会被我销毁。”
F6632眉眼弯弯：“那算提前退休吗？”
001微微摇头，无法理解他的奇怪脑回路，推门就要离开。
顿了顿，她想到什么似的道：“你该给自己取一个人类的名字了。”
在那个实验室中，只有他还顶着一串字母行走，非常的不合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