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笑卿并非看不出南宫寻闷闷不乐,却仍是颇为郑重地将大宅的房地契交到他手上:“寻哥,我知道当初你是为了我才将这座宅子卖掉,这本来就是你的房子,现在,物归原主。”
南宫寻低头看着手里的房地契,笑了笑:“严豫,我知道你现在已经今非昔比,我很为你开心。”
严笑卿蹲下来,仰着脸冲他笑:“我现在有钱了,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原本半是玩笑的话,南宫寻听了,神色却认真起来:“我想要什么,你当真不知道?”
严笑卿维持着笑脸,故作不懂:“你想要什么?”
这个时节,许多花都已经开败,唯有屋外的一棵紫藤花仍是开得招摇。
严笑卿觉得脸上的笑都快僵掉的时候,南宫寻忽然倾身,唇挨在他耳边轻声道:“你。”
笑意瞬间全部褪净,严笑卿尚未开口,南宫寻又直起身,凝望着又道,“严豫,我想要你,我只想要你。”
如此单刀直入,不留余地。
严笑卿一时措手不及,别开眼去望着角落。
南宫寻又道:“你不愿意?”
很显然,南宫寻也看得懂他的回避,此次却不打算给他任何逃避的机会,就这么面对面等着他的一个答案。
严笑卿起身随意走了两步,背对着他道:“寻哥,我们都已经长大了不是吗。”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再往下便不会是好话。
可南宫寻执拗地问:“然后呢?”
严笑卿没料到,居然这么快就到了要把话说清楚的地步。原本打算好好陪南宫寻一段时日,当然,他会保持应有的距离,起码不再让彼此的关系重蹈过去的覆辙。
他欠南宫寻的。
欠了很多。
他心里明白。
他想还。
他并不想这么快摊牌。
可是有些话,迟早要说清楚的。
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吧。
“寻哥,以前是我不懂事。”严笑卿转过身,微笑着看向轮椅上的人,“随着年岁渐长,我慢慢明白了一些事,人应该在适当的时候做出正确的选择,你说对不对?”
南宫寻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自己推着轮椅靠近过来,仰着脸问:“什么是正确的选择?”
严笑卿低头看着他,对视良久败下阵来,蹲下身抚着他的膝盖道:“有件事我还没告诉你,皇上给我赐婚了,婚期定在来年三月。”
在南宫寻先是震惊,继而逐渐凉下去,像是火苗骤然熄灭的眼眸中,严笑卿看到了自己——一个和过去完全不一样的自己,脱胎换骨的自己。
“寻哥,我希望你能祝福我。”他狠下心继续道,“倘若婚姻大事需要有人见证,有人祝福,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南宫寻握着轮椅的手,十指全变成了白色,指甲用力抠紧木制轮子,碾磨着留下抓痕。
严笑卿瞟眼望去,看到了一些血色。而南宫寻脸色苍白,空洞洞的没有任何表情,像被瞬间抽走了灵魂一般毫无生气。
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严笑卿抓过他的双手,看到抠下来的木屑刺进了他的指甲里,忍不住大声责怪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南宫寻被吼得浑身一颤,本能地想要抽回手,严笑卿却紧抓着不放,眉头深锁地将那些小刺一根根拔出来,越拔越觉得灰心丧气。
只因他意识到。
自己根本放不下南宫寻。
不管方才的话说得多么冠冕堂皇。
放不下。
最起码,现在放不下。
可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回去的路上,他们两厢无言地坐在马车里,到了严府大门前,严笑卿仍是将南宫寻抱起,下了马车后放到轮椅上。
天色已经黑透,严笑卿心里烦,没注意到大门外的柱子边上站着个人。
是吃了闭门羹,又从下午等到天黑的严富。
严笑卿提着轮椅步上台阶的时候便发现了他,却只是目不斜视地往大门内走。
“小豫。”严富满脸堆笑,小心翼翼地唤了声。
严笑卿放下轮椅,轻蔑地瞟了严富一眼,冷语道:“你来做什么?”
如今严笑卿的身份,已然不是严家能够高攀得起的。
严家一大家子谁都没料到,当初那个被人嫌弃,在严家受尽屈辱的私生子,居然摇身一变成了真正的权贵。
严富心里都快恨出血来了,面上却不得不装孙子,这对自小飞扬跋扈的严大少爷来说,简直是此生最大的屈辱。
可严家的人心知肚明,要么严继梅,要么严富,他们若不亲自过来给严笑卿当孙子的话,眼下的困境是无论如何都过不去的。
严继梅怎么说也是当老子的,所以只能严富来。
“那个……”严富紧张地搓着手,“小豫,大哥今日是专程来求你的。”
严笑卿不予回应。
严富脸上的笑容已经僵硬,肌肉细细抽搐着讨好道:“大哥求你,能不能高抬贵手,网开一面,放过我们吧?”
严笑卿勾了勾唇角:“严大少爷此话从何说起啊?什么网开一面?什么网?什么面?还有,严大少爷是不是糊涂了?怎么乱认亲呢?我哪来的什么大哥?”
说完,不顾严富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推着轮椅径自往里走,一边厉声训斥道:“怎么办事的?哪来的阿猫阿狗,什么脏东西你们不看看清楚就敢让他往门外站?”
管家立刻带领一帮家丁跪地请罪求饶。
“下次再来,直接打出去。”
“严豫!”严富在外头扯着嗓门大喊,“你别以为你现在多了不起!你就不怕遭报应吗?你这么往死里整我们,我们一家活不了,你也别想!……啊!啊啊!”
两扇沉重的大门关起,将外头的拳打脚踢和严富的惨叫声一并关在门外。
南宫寻这才收回向后的视线。
“寻哥,想吃点什么?”严笑卿问。
南宫寻没回答。
严笑卿也不在意,一路将人推回客房,刚吩咐管家将饭菜端到这屋里来,便有属下禀报,说前阵子试图潜入宫墙的刺客抓到了。
这件事严笑卿亲自盯了一个多月,上心得很,这便让南宫寻先吃,说是去去就回。
这一去就将近子时。
严笑卿阴沉着脸回到府中,脚步有自己的主见一般直奔客院而去,推开南宫寻的那间屋门,留给他的却只是一间空荡荡的屋子。
南宫寻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