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严易春取来一个檀木匣子放到严笑卿床上。
严笑卿还当是什么疗伤之物,谁知匣子一打开,里头顿时流光乍现,片刻之后才暗淡下来。
“这……这不是?”霍岚昔不解地问。
盒子里的东西,形似鹿角,表面流光溢彩,细看还有无数细小鳞片,正是在食人窟石室中,被朗龙钧寻到之后兴奋得一惊一乍的琉璃龙角。
“正是琉璃龙角。”严易春为他解惑,“石室中那个,是仿造的,这个才是真的。”
想来也对,既然是严家的传家之宝,那么严笑卿怎么能将真的琉璃龙角放在石室中,最后还被火药炸毁。
“原来如此。”霍岚昔点点头。
严笑卿有话想问,碍于霍岚昔在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严易春将手伸进盒子里,小心地从琉璃龙角上摘下两片如同真的龙鳞的鳞片,一片递给严笑卿,另一片递给霍岚昔。
霍岚昔捻着近乎透明,表面却有光芒流动的小鳞片,再次不解。
“含在口中,置于舌苔下盏茶,可解世间百毒。”严易春显然已经和霍岚昔说过红颜,此时也不避讳,“教主体内的蛊虫应该能被全数杀灭溶解,再以寻常方式排出体外即可。”
“……哦。”霍岚昔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教主放心,我这次绝不骗你。琉璃龙角能让将死之人回春,区区红颜,不在话下。”严易春又道。
“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骗我了。”霍岚昔说着似是而非的话。
不知为何,严笑卿总感觉他像是不想解去红颜之毒,下一刻,却又见他将鳞片含入口中。
果然又是自己多心了,严笑卿想。
“无论如何,骗你是我不对。”严易春对霍岚昔致歉。
霍岚昔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良久开口,却是直接跳过这个话题,问了别的:“当时在石室,你为何要说藏宝图的事是我主使的?”
“当时,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理由来解释笑卿为何会抱着你进入暗格中,石室里的那些人,都以为抱着你的人是我。
“此外,我想让他们放松警惕,告诉他们你是主使之人,再让他们知道你已经走了,那样,在他们眼中,以我的武功并不能对他们构成威胁。
“可是他们不会想到,笑卿的武功已经足够杀掉他们。
“我想的是,反正他们都要死,不论听到什么也只能随着他们的尸体长埋地下,可我还是疏漏了。
“星煞门的朗家父子,还有风宫主、殷世伯都听到了,并且都逃出去了。”
严易春说着,再次向霍岚昔道歉,“是我的不对,对不起。”
严笑卿注意到,兄长话语的最后,将逃出的人省略了一个。以他对兄长的了解,兄长将陆战尘略掉绝对是有意的。
不禁怀疑,或许陆战尘和兄长的关系并不单纯。
“你怎么叫他笑卿啊?他不是叫严豫吗?”霍岚昔忽然这么问,依然是愁眉苦脸不知在想什么。
所以严易春解释了那么多,霍岚昔最终在意的竟是这个?
严笑卿无语。
严易春似乎也有点语塞,片刻之后才对他笑了笑:“‘笑卿’是我给他取的字,父母不在了,长兄如父,他及冠那年我给他取的。”
“哦。”霍岚昔点点头,又问,“那你叫易春,又是谁给你取的?”
至此,严家兄弟都已经看出,霍岚昔这般顾左右而言他,实际上是在逃避问题——仿佛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一个欺骗他、利用他、却又对他百般温柔的人。
“别人给我取的。”严易春既然看出,那当然要给霍岚昔铺好台阶,“教主,随我回天炎教吧,不然你独自在外,会有危险。天炎教实力雄厚,何况,还有笑卿的黄泉,白道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要我跟你回去可以。”霍岚昔果然顺着台阶下,话锋却又一转,单手指着床上的严笑卿道,“不过,我不想再看见他!”
严笑卿垂眸,闻言不露声色,置于舌苔之下的鳞片已经开始发挥作用,暖流顺着喉咙流向四肢百骸,分明是治愈内伤的圣物,却让他感觉到浑身都徜徉着苦水。
“教主……”
“我说过。”严笑卿打断兄长的话,面无表情地抬眼看着霍岚昔,“我自会离开。”
“好,你说的。”霍岚昔冷哼一声,气冲冲地出去了。
严易春摇摇头,将门关上,随即坐回床边叹气道:“这又是何必?教主他就是孩子心性,可能过几日就改变想法了。”
严笑卿不敢苟同,心知霍岚昔大约已经恨毒了自己,转而质问起兄长:“你呢?你明明喜欢他,当初为何不自己帮他养蛊虫,非要我替你去?”
严易春正将放着琉璃龙角的匣子关上,闻言,手上动作明显一滞,语调平平地回答:“我不是说了,我不能……”
“别拿殷雪儿当幌子。”严笑卿直接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我早已经查到,当初殷雪儿得知你的下落之后,为了来见你,险些闹得和殷如命断绝父女关系。
“后来,她不顾殷如命阻拦,以侍女身份混入合欢殿,并暗中托人传信给你,告知她已经在天炎教的事。
“而你,分明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去合欢殿见她,却一直让她被困在殿中受殿主调教。
“她自是对你一往情深,你呢?
“严皓,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到底是什么理由?你要让我代替你去和霍岚昔上床?”
倘若不是当初被兄长蒙骗,严笑卿想,自己根本不可能去给霍岚昔养蛊虫。
那时,霍岚昔对他而言只是个陌生的教主。
此刻的质问,是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亦是为了发泄胸腔里积攒了十余日的窝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