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准,你们这是干嘛呢?”
族长开门见山。
他的身后,还有一串看热闹的小尾巴。
“叔,我们拌点肥料。”隋准说。
庄稼人天生就对种地敏感,一听肥料二字,立马心领神会。
只是,这玩意儿能肥田地?
“你这里头是加了什么东西?”大家频频往里探头。
一看,无非就是草木灰、粪便那些。
水加得多,整个坑稀稀的,一看就不肥。
“这不行吧?”
有人质疑:
“粪那么好的东西,你兑这恁多水,还怎么肥地?”
指定是隋准出的主意。
大家默默地想。
也不知道佟家咋想的,自家男媳妇什么德性不知道吗,还敢让他指手画脚种地的事?
好好的粪冲稀了,这不糟蹋东西吗。
看着都心疼。
大家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隋准能看出来。
他也不想跟他们多说。
更不会鼓动大家跟着用。
这比例他也是摸索着来,稀着还好,若是浓了,指不定要烧了庄稼。
万一大家没种好,岂不是怪到他头上?
“我就是瞎整整,试一试。”隋准说。
族长欲言又止。
这个隋准,干啥不好,怎么想起来种地了?
去年,佟嫂子让他去淋菜,他浇了整整一桶纯尿,把三块地的菜全烧死了。
他忘啦?
还有,他自告奋勇要去犁地,结果骡子发疯了,拉着他狂奔几亩地,踩了人家黄豆秧。
他也忘啦?
反正,族长是不会忘的。
隋准说要帮他家除草。
结果草跟禾苗不分,把他半亩地的禾苗全拔了。
“隋准,不考官了吗?不如回屋去读书吧。”
族长真心实意地劝。
他觉得隋准考上的可能性,比种好庄稼大多了。
隋准哭笑不得。
他种个地而已,大家有必要如临大敌吗?
村里人看了半天稀罕,确实觉得他真是胡来。
私下里,大家叽叽咕咕:
“也就是佟大家现在田地多,弄几亩来给隋准玩儿吧。”
“啧,几亩地也是地,就这么给隋准嚯嚯,啧啧啧。”
“嗐,人都乐意送隋准去读书了,几亩地算什么……”
刘婶又从大榕树下听完闲话回来。
一进院门,她就招呼她男人,夜里别睡太死,多留意院子里的粪坑。
她男人不乐意了,大晚上不睡觉,看个粪坑做什么?
“你这脑子就是木!”刘婶嗔怪。
“佟家在拌那劳什子肥料,你不知道?”
“我怕他们来偷咱家的粪!”
她男人半信半疑:
“不能够吧?”
“谁来偷?佟大不可能,佟秀又太弱,佟嫂子吗?你觉得像话吗?”
刘婶生气:
“就不能是隋准吗?我早跟你说了,我看他就不是个好的,像是心里藏奸的。”
她男人无语了:
“隋准这个身板,怎么偷东西?我怕他个头卡咱家门框上。”
刘婶气死,这到底是自家男人,还是隋准的男人?
怎么村里的男人们,都那么爱为隋准说话!
“你今晚别睡床了!”
刘婶夹着嗓子一吼,气呼呼扭身走了。
又过了两天,村里风言风语,都在说务必要看好自家粪坑。
怕是佟家要来偷。
当然,也有人觉得这事太扯:
“隋准差你拉的那点吗?要上你家去偷?”
“那不一定,他挖那么大的坑,水稀稀的,可不得往里填么,反正我得看紧自家的。”花儿娘说。
她跟刘婶交好,平时没少凑在一起说佟家坏话。
后来,这偷粪流言被佟嫂子无意间得知。
气得她站在院子里,扯着嗓子骂了三天。
“谁稀罕你们家的粪了?以为自己拉的金子呢,值得我上门去偷?”
“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在传,我心里头门儿清!”
骂完之后,她还愤愤地跟佟秀和隋准说:
“指定是刘婶那个婆娘,她最近见着我,眼神躲躲闪闪的。”
自从上次打砸,佟嫂子求助,刘家装死,两家人彻底决裂了。
还不是佟家主动决裂。
是刘家人每次见到佟家人,就自己绕开。
仿佛是佟家先碍着他们的眼似的。
“他们自己亏心,倒先厌弃我们了,真不要脸!”佟嫂子骂。
隋准安慰她:
“算了娘,为这生气不值当。反正各家的粪没丢,这种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他说得没错,村里传了几天后,个个都发现自己粪坑好好的。
压根没人来闻一鼻子。
这事就渐渐地没人提了。
结果,过了几天,该耕地了。
人们发现,哎?
哪里是几亩地,佟家把所有的地都浇上肥料了。
这就有些惊人。
佟家胆子咋这么大,万一把地给浇坏了,今年的粮不用吃了哇?
隋准还是那句话:
“嗐,瞎整整,大家别学我。”
“那肯定不学。”大家信誓旦旦。
“万一把地烧坏了怎么办,老祖宗要从坟里跳出来骂人的!”
然而,连续三天晚上,佟家陆续迎接了十波来客。
他们悄摸摸地来,悄摸摸地走。
只问一个问题:
“佟大啊,隋准那肥料怎么配来着?”
“我不学,我才不学。”
“我就是有个亲戚想问问。”
别人都可糊弄过去,但是后来,族长和张屠户也来了。
他们倒是光明正大,没避着人,大白天来的。
隋准没办法了:
“叔啊,我可先说好,这法子我也是从县城听来的,好不好使不知道。以后地坏了,不能怪我。”
“那是自然。”两人答应。
隋准刚要说,佟大突然在一旁插嘴:
“族长,我看这不大妥。”
之前来问的人,都被他打发回去了,怕担责任。
如今族长和张屠户一来,就拿着法子回去了,让其他人怎么想?
“这不利于村里团结。”佟大说。
族长一寻思,确实如此。
大家偷偷摸摸地学,还不如开诚布公跟大家讲好,人人平等,省得麻烦。
“要不这样,若是隋准乐意,我来组织,把这法子通报给大家。”
“愿意跟的就跟,但是先说好了,责任自负。”
隋准深以为然。
其实,只有他一家庄稼种的好,也并非好事。
谁知道有没有那酸妒的,背地里使坏?
他可听秀儿说过,以前隔壁村有一户人家,庄稼种得特别好,结果在收割前夕,被人赶了牛去,穗子全给踩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