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吓唬三分教训,程斯樾:“我一个大人,在高中差点迷路,这像话吗?”
“对不起!”程墨的道歉又急又快,澄澈的眼神裹挟忧思。
她并不知道哪里做错,明明是他没说一声就不见了,她以为他先走了。
“你为什么道歉?”程斯樾胸中一股闷气。
程墨双手捧着胖乎乎的香蕉牛奶,彻底迷茫了,她又试着说:“您是长辈,我让让您。”
不管她错没错,她先道歉,让着他,总不会再错了吧?
男人脸色一垮再垮。
程墨摸不透了,他怎么回事,脸垮得像全世界都欠他钱。
小姑娘也是有性子的,她别开脸,嘴里却忍不住吐槽:“有您当我叔叔,真是我的福报。”
“……”
场面定格片刻。
程墨拘谨地坐在副驾,假装欣赏街景,却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瞥他。
程斯樾的头发比以前长,水草似的挂下几缕,随意散在眉骨。他一直在美国,鲜少回国。程墨有好一阵子没见他了。
其实王老师打电话给程斯樾,程墨压根没想过他会来学校。
她只是,单纯地认为程斯樾会接电话,然后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
这样,王老师就没理由再去找她的家长了。
没想到,他来了。
“您怎么突然回来?”她问。
“老头子找我有点事。”程斯樾含糊道。
“?”一个完全没想到的回答。
上一年,程榆汌去庙里上香,被一群马蜂围攻,脸肿得像被仇家揍了,送医院后直接进了icu,全家所有人都到场了,唯独程斯樾没出现。
程斯樾拆掉吸管纸,笨拙地插进香蕉牛奶:“快喝,还热着。”
于是,香蕉牛奶的吸管落下一排浅浅的牙印。
车开进肯德基穿梭餐厅。
男人探出头,兴致勃勃点餐:“要一份儿童套餐,鸭子还有吗?”
“?”程墨眼神复杂。
服务生:“抱歉,鸭子没了。有另外一款。”
男人好脾气地和服务生商量,求着人再找找。
后来,服务生从柜子里找出最后一只鸭子。
程斯樾嘴角挂出一抹笑,把玩具递给她,又说:“别嫌我抠,其实是想给你这个。下次带你去吃好吃的。”
肯德基儿童套餐送的小黄人斯图尔特泳圈鸭子,玩具很大一个,会唱奇奇怪怪的歌。
果然,程墨捧着小黄人爱不释手,拘谨不见了,眉眼间刻满了欢喜。
这小孩,真容易满足。
“谢谢四叔。”
“下次你想吃什么?”
程墨抬起眼,后知后觉,原来“带她去吃好吃的”不是陈述句,而是疑问句。
“吃什么都行吗?”
“都行,你定。”
“那我想吃泡面。”
“……”
程斯樾端详她。
是有一阵子没见了。
她有变化吗?
个子还是那么矮,高中小孩不发育的吗?难道家里虐待她了?
程墨捏着薯条,吃一根,对上他的眼光,再吃一根,又看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
她的嘴角开出一朵花。
多多少少有点变化,程斯樾想。
脸长开了,眉毛浓了,眼仁黑了,皮肤没以前白了,军训晒的?
稚嫩褪去不少,她背后挺直,纤长的脖子像春雨后破土而出的嫩笋,她和那些戴着厚厚镜片、死气沉沉的同龄人不一样。
似乎会给自己充值许多青春蓬勃的朝气。
程斯樾把车开到净蘅山山脚,选了一处景不错的地方。
微凉夜风扑面而来,车里车外被风割成两个世界。
夜空不是纯黑,像一张牛津蓝卡纸,几颗星星嵌在上面,无声闪耀。
两人坐车里吃炸鸡。
“四叔,要不我们去那边吃,那儿有椅子。您这车,挺贵的,弄脏了可不好。”
话音刚落,可乐打翻一半。
“……”
“慌什么,”程斯樾扯湿巾给她擦手,幸好衣服没打湿,“车是老头子公司的,脏就脏了。车标你也拿回去玩,当个摆件还挺好看。”
“不用吧。”程墨婉拒。
程斯檐扬起混不吝的调子:“我拆掉后发现装不回去了,回头我再给他买一个带3m胶的,沾上就好。”
“?!”
还能,这么操作???
程墨站起来,扯了不少湿巾擦拭真皮座位。
她下车,借口散步,其实是想晾一晾座位。
借着车的远光灯,小女生踏着落叶,在无人的车道上散步。
远处是宁城的万家灯火,密密麻麻的灯光、拔地而起的楼宇,构成一幅彩铅漫画。
程斯樾跟上来,问她:“作文为什么那么写?”
她是三好生,乖乖女。寄人篱下的日日夜夜,她努力学习,做好自己,尽量减少存在感,让别人挑不出错。
人生做过最离经叛道的事就是跟着铁蛋炸粪坑,铁蛋跑了,她掉进去了,命比屎硬,她没死。
代价她也得到了——被程斯樾揍到屁股开花。
高一才过半个学期。
有人说她是孤儿,有人看到她从豪车上下来。
传言四起。
她承认那篇作文有发泄情绪的成分。
“我说的是实话。人会老,也会死。”
没毛病。符合这个年龄段的小孩伤春悲秋的中二心态。
“学校有人欺负你?”
程墨盯着他的眼睛,嘴唇上下翕动,片刻后移开眼,“没有,我和同学关系不错。”
“真的?”程斯樾想从她脸上窥得高一小女生心底的想法。
山风四起,从他身上掠过,又将她裹住。
“程墨。”
“啊?”
“这没外人,你说真话。”
她差一点脱口而出。
想告诉他在学校的遭遇。
想让他撑腰。
想跟他聊一聊。
也想问问他,为什么本科毕业明明要进程氏集团,又突然回美国读研。(83-84章)
她咬了下嘴唇。
看,还是太贪。她算什么东西?程墨在心底轻嘲。
人家有自己的生活,凭什么,要为了一个假程家人出头?
“四叔,”她摆正位置,言辞诚恳:“刚升高一,我就是有点水土不服。”
“是么?”程斯樾捉摸不透小女生的想法,只好说,“有事找我,知道吗?”
“知道。”
程墨跳房子似的蹦上前,焦黄色的落叶被她踩碎,发出脆响。
跳着跳着,pia一声,屁股着地。
左手撑在地上,手埋在落叶堆里,掌心似乎有异样的触感。
“没事吧?”程斯樾快步上前,想伸手拉她。
程墨僵在地上。
程斯樾触不到小孩的内心世界,但他长了眼,眼神触到小孩的手掌。
他故意问:“踩到屎了?”
她脑海中啪的一声,精神力如泥石流般,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