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后背触到男人梆硬挺括的胸膛,程墨脑子里的cpu宕机了。
她屏住呼吸,毛毛虫似的往床缓缓蠕动。在离床沿仅剩一寸距离时,床另一头的男人失了耐心,大手一捞,把她连人裹被子往自己怀里按。
“不许动。”声音沿着她头顶发缝往下漏。
程斯樾的下巴抵住她的脑壳,温热的气息扑过来。
程墨僵住了。
她从没跟雄性生物体同床过,还离得那么近!
内心世界飘来一句:流氓!
程斯樾跳左眼,他掀睫,审她:“骂那么脏?”
程墨心虚,底气明显不足,故意岔开话:“你和病人抢床?你还占理了。”
“哦,那就是骂了。”笃定的语气。
“……”
明明沉着嗓,音波化成某种能量,烫得她浑身血液几欲沸腾。
“你怕什么?”程斯樾说,“又不是没一起睡过。小时候尿床那次,你怎么不怕?”
“我那时候才几岁!”程墨气得想拉横幅。
“我帮你回忆回忆?”程斯樾拖长调子,不大正经,“我把床让给你。你被自己的尿渍醒,大半夜好心的我不睡觉、忍着臭,帮你换衣服。是谁像树袋熊一样抱着我不让走的?”
“我——”
“别告诉我你失忆了。你那时候读大班,早就能记事了。”
死去的记忆再次攻击她。
第二天醒来,她嘴角留着哈喇子,趴在程斯樾身上醒来。
他的睡衣被她的口水弄湿了一大片……
“做人要有良心。当年我把床借你睡,过了这么多年,收点利息不过分吧?”程斯樾每说一句,连带周围的空气一起振动,听得某个背过身的女孩子底气尽失。
她没吭声,不敢再对“债主”说半个不字。
男人呼吸渐沉,头垂下来,下颌抵住她的后脑勺。
程墨感觉自己乱糟糟头发蹭到他头上,他睡得不安稳,略朝后缩了一下。
她舒了一口气。
安全距离很快被打破,那脑袋又蹭了过来。
沐浴露的清爽气息由远至近。
气氛粘稠又旖旎。
程墨呼吸悬停,身体硬得宛若一条风干的腊肉。
她干巴地眨眼,除了眼皮肌肉功能尚在,全身上下已然瘫痪。
扑——
一条腿蓦地搁在她腰间。
“……”她差点被金华火腿砸到岔气。
整个人被程斯樾死死箍住,彻底沦为人形靠垫。不,说靠垫太抬举了。
她就是档次最低的脚踏,古代富贵人家小姐搁脚用的那种!
程墨气得直抽抽。
.
翌日早晨。
程斯樾神清气爽。
护士进房查看急诊病人状况。
程斯樾的视线对上缩在角落的那一团,他喊她:“懒猪,睡相那么差。”
那团人形生物缓缓过头,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
她的眼底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脸上的印子还未消散。
“大花脸”恼了:“你含血喷人,到底是谁睡相差……”
电视剧里都不是这么演的:女主睡相极差,八爪鱼似的缠在男主身上,男主露出村头王家二傻子似的宠溺笑容。
而现实呢?
倒反天罡!
“?”面对指控,嫌疑人一脸迷茫。
“我脖子落枕,腰也塌了。”程墨负气躺下,“我谢谢你啊,程大债主。”
“哟,小两口拌嘴啦?”方缘抱着一个巨型保温桶走了进来。
“没有。”程墨调整表情。
程斯樾眼神落在保温桶上,总觉得来者不善,“我妈呢?”
方缘:“看房去了。”
程斯樾:“?”
“她去你家嫌弃得不行。”方缘解释道,“骂你死抠门买格子间,她宝贝儿媳住鸡笼她能受得了?”
格子间?鸡笼?
那套公寓离麦吉尔大学只有500米远。
吴助理和中介谈的,诉求是物业好、距离近、装修豪华。
虽然只有200平,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给程墨读书足够用了。
那种动辄8个卧室的豪宅独立屋,大多分布在城市的边缘地带。
上学远不说,程墨不会开车,还得给她配个司机。
程斯樾两头跑,还真放不下心。
程墨实在搞不懂有钱人的脑回路,微弱反对:“那套公寓挺好的。”
“你婆婆钱多,她给你,你就拿着。”方缘打开保温桶,将小菜一一拿出来。
程墨视线落在爱心煎蛋。
每一个蛋上都有咖啡色的香奈儿双c标记。
虽说是早餐,但足够用心。
“妈妈做得爱心蛋好好看。”她拿出手机,一阵咔嚓。
方缘:“那可不,阿芙说了,双c是你俩的姓,正好凑成她喜欢的香奈儿。尝尝,她洒了不少巧克力粉呢。”
程墨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煎蛋、巧克力粉,八竿子打不着的两样东西。
程斯樾腹诽:这是什么地狱组合,他绝对不吃。
程墨眼珠子往左看,落在男人身上:“你也一起吃。”
男人嘴角微微一抽,“都别吃了。”
吃了会死。
“那怎么行,妈妈的一片心意。”程墨咕哝道。
方缘布好菜,露出上下两排森白的牙齿,笑道:“矮油~这不是蘑菇中毒吗?不然我也加入你们。”
程墨被方缘的大白牙闪瞎了眼,赶紧提醒:“方姨,咱们的症状是一样的。”
方缘料她一定会这么说,嗓子蹦出两声短促的嘿嘿,旋即爽朗道:“我后半夜起来饿得不行,煮过泡面了。真不饿!”
说时迟那时快,她盛出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粥,黑心店家上身似的招呼顾客吃饭:“快喝,管够!”
程斯樾硬着头皮拿起勺子。
“干嘛?这是砒霜还是鹤顶红?你至于丧着脸吗?”方缘仗着年龄优势,在程斯樾身上作威作福。
“吃,我吃。”程墨抢过程斯樾的话头。她胃肠道早就清空,二话不说埋头干饭。
程斯樾垂眸看她三秒。
旋即起身,伸手越过桌子上空,拎起那颗埋进碗里的脑袋。
“别吃了。”
女孩子腮帮子鼓着,咕噜咕噜连喝好几口。
程斯樾捏她手腕,夺下勺子。
程墨有点气:“这是妈妈的一番心意,我要吃!”
程斯樾被她气笑了:“前提是能吃。你倒是看看,这是人能吃的东西?”
他往碗底一捣,盛出一大勺,勺子上的米粒黑白分明。
程斯樾:“头一回见糊底的白粥,喂猪猪都嫌。”
众人沉默。
程墨面无表情:“我不嫌弃。”
话落,她又肥着胆,憋出几个字:“你是猪。”
程斯樾:“……”
他就这样,水灵灵地被一个姑娘骂了。
“你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程墨小老师似的教育他,“妈妈做的爱心早餐不就是煮过头了吗?你不吃我还想吃呢。”
程墨从未吃过自己妈妈做的饭。从小和亲生父亲相依为命的她,根本没见过妈妈。
她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白粥小菜,这是程斯樾母亲做的早餐。
她怔忪地望着早餐,仿佛它们是“妈妈”亲手为她做的。
周围的空气似被抽掉,眼前的世界坍缩成真空,压进耳道。
耳边出现一些从未在记忆中出现的声音。
妈妈举着,温温柔柔地喊她:“墨墨,妈妈来接你啦!”
她飞奔着向妈妈跑去,粉色凉鞋踩在地上,发出踢踏踢踏的脚步声。
她展开双臂,加速向前冲。
风扬起香芋色的裙摆,她听见自己奶声奶气地喊:“妈妈——!”
猛地一下,她停了下来。
耳边阒静无声。
眼前空旷寂静。
她很久都没有动,一滴眼泪倏然滑进碗里。
“怎么了?”程斯樾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程墨微微昂起头,湿润的双眸凝住他,内心坦荡一片。
“我知道自己六亲薄缘。听人说我这样的人,这辈子就是最后一世了。”
这是她第一次向他袒露心声。
听到“最后一世”程斯樾立刻蹙眉。
他又听见小丫头吸吸鼻子:“下辈子,我好像不会再有轮回了。我把这一世当做最后一世活。妈妈对我好,我也对她好。谁喜欢我,我就喜欢谁。”
程斯樾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眼前似乎多了一道模糊的光影滤镜。瞳仁定住,脑海里风号浪鸣,诸多情绪横冲直撞向他飞来。
他伸过手,顺着她毛茸茸的脑袋摸了摸,又将她弯成括弧的鬓角碎发捋到耳后。
她只被顺毛的小猫,乖巧地坐着。
“那我喜欢你。”程斯樾哑着嗓,话甫出口,他的心间酸涩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