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娥爬在山石上喘了几口气,回头看,身后空无一人,桑嘉和阿木没有跟着爬出来。
“桑嘉!阿木!”她急得大声呼喊。
没有回音,身边除参天大树,找不到一个人影。
呼啸的狂风从她耳畔掠过,吹得树林像波涛一样哗哗的响,她的哭喊声淹没在冽冽寒风中。
她急忙往回爬,眼睛瞪得铜铃大,寻找从石壁洞子里爬出来的那道裂隙。
记得从裂隙中只爬了十几步远,就抓到这棵小树。
小树还在,怎么翻来覆去就找不到那道裂隙了呢?
突然,她惊愕地看到,刚才爬过的山石上呈现一个凹形的小坑。小坑与山石严丝合缝,已完全没有裂隙。
月娥的眼睛盯着凹形山石,瞪目欲裂,说不出话来。
两行热泪从她的眼睛里流了出来,“桑嘉,阿木,你们在哪里?到底是死是活?”
不管她怎么哭天抢地地呼喊,四周空寂无人,只有呼呼的山风似在忧伤而寂寞地回应她的呼喊。
这是一处沉寂的山谷,谷底到处是绿树和半人深的荒草,还有就是大小不一,散乱的山石。
月娥看着荒无人烟的四周,用力吸了两口气,将哽在喉咙里的一口气吐出来。失声大哭:“桑嘉!阿木!你们在哪里?这里有没有人?”
“呼呼…”只有风在回应,那些声音就像风在不断哭泣。
月娥泪水磅礴,惶恐无助地跌坐在地上。
山谷很冷,她像走进了风的怀抱里。一阵又一阵的寒风不知疲倦地刮得她浑身冰凉,刮得她的心更是寒冷透顶。
裂隙凭空消失了,她就像是做了一个梦,桑嘉和阿木都消失在梦中。醒来后,他们已了无痕迹。
她忙低头看自己身上,衣袍上肮脏不堪,到处有黏糊糊的黑污,背着的小挎包还在。
她一把捂在小挎包上。
老天爷呀,夜明珠这样值钱的宝贝,千万不要凭空消失了。
她小心翼翼拉开小挎包,里面的两套内衣底裤还在,那颗耀眼的夜明珠也在。
她松了一口气,心又重新活过来。她抖着手将夜明珠捧在手心里,顿时,光华毕现,璀璨夺目,将四周照得雪亮。
天边的残阳如血,山谷逐渐暗淡下来。
月娥将夜明珠放进小挎包里,走到凹石边呆呆坐着,心中涌现万般的牵挂和担忧。
从日暮到深夜,再到黎明,陪伴她的除了恐惧还有希冀。
她不时趴在凹石上,贴耳细听,除了呼呼风声,再无他物。
终于确信,这样枯坐到天荒地老也不会再见到桑嘉和阿木,他们已消失在时空交错的那一头。
月娥吸着鼻涕,站起身来,开始冷静地打量这条谷底,四下寻找出路。
她慢慢走过几棵大树,站在一块山石上查看。谷底右上方半隐半藏着一条一尺宽的小路,向山上蜿蜒。
她想了想,捡起小碎石在石头上刻画下几个字:“月娥到此,往右边小路去了。”
万一呢,万一桑嘉和阿木出来了呢,他们就会知道她的去向。
她找到一根小木棍作拐杖,迈开虚弱的脚步,往前缓慢走去。
小路湿滑,漫长,跟暗河一样。就像是一条向上蜿蜒的蛇,偶尔被杂草遮挡住,又迅速地爬出来。
小路边荒草上的露滴打湿了月娥的袍角,鞋子更是沾满污泥,脏得不成样子。经历了这么多,她明白一个道理,任何时候,不管有多难,只有向前走,才不会坐以待毙。
一路荆棘,陪伴着她的只有山风和荒野。偶尔,从她身边飞窜而去的不知是老鼠还是野兔,树丛中还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的精神一震,不但不害怕,反而松了口气。这山林里不只有死寂,还有活物。
终于走到小路的尽头,到了山端。
月娥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坐在小路的尽头往下看,小路静静地蜿蜒着,像蛇一样蛰伏在草丛中。
这样的荒野,不知是何人修了这条小路。万物有灵,这条小路也许是在无声地等待着它的主人归来。
“咔嚓,咔嚓…”有声音传来。
月娥惊得跳起来,柱着小棍迎上前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处。
阴暗潮湿的林子里,一位佝偻着腰身,衣袄褴褛的老婆子背对着她,正在锄地。
终于看到有人了,月娥兴奋得一下子来了精神,脚也没有那么酸软无力了。
她走到老婆子身后几步远站定,好奇地歪着头看,这个老太婆在做什么。
她怕声音大了一下子惊吓到老年人,故意咳嗽一声,轻声问“老婆婆,你在挖什么?”
老婆子头也回,继续锄地。
“我在挖地瓜。”
没想到她的声音嘶哑,冷冽得让人不寒而栗。
“咕咕。”月娥只觉得饿得饥肠绵绵的肚子叫得更欢。
她咽下口水,恨不得马上吃上一口地瓜充饥。
她快走了几步,走到老婆子面前,盯着地上躺着的几根黑不溜秋的地瓜,讨好地问:“老婆婆,可以给我一个吗?”
老婆婆低着头锄地,努努布满皱纹的嘴,“你自己拿一个。”
“谢谢老婆婆。”月娥眉欢眼笑地道了谢,弯下腰去捡地瓜。
拿在手里一看,这哪里是地瓜呀,分明是骨头。
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骨头,她恶心得随手一扔。再弯下腰去捡另一个地瓜,拿在手里一看,还是骨头。
她一脸懵逼,惊愕地问:“老婆婆,这哪里是地瓜。”
老太婆穿着黑袄黑裤,停止了锄地,偏头冷冷地看着她,皱得跟核桃壳一样的老脸往前一仰,撇着瘪嘴道:“这地下到处有地瓜,你自己挖去。”
月娥顺着老太婆扬起的脸看过去,这才发现,这里是深山老林,林子里到处是荒坟。
她心里一阵惊悚,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再眺望远方,远方有淡青色的山峦环抱。
老婆子不再理她,低下头,佝偻着腰,继续锄地。
月娥怔怔地看着老婆子,
暗想,给自己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荒坟地里挖地瓜。
她的汗毛直竖,一咬牙,迈步往前走,赶快离开这个古怪的老婆子。
荒草萋萋,到处是荒坟堆。
走来走去,直到天快黑了,也没有走出这深山里的荒坟堆。
月娥只得又走回老太婆身边了。
老太婆浑然不觉地继续锄地。
月娥低声下气地问:“老婆婆,你为何一个人还在此锄地,你家住在哪里?”
老婆子像是裹一堆黑暗里。她放下锄头,生硬的手臂往月娥身后一指,“我就住在那里。”
月娥回头看去,树影后面隐隐约约有一间黑乎乎的小屋子。
“老婆婆,我跟你走,在你家借宿一晚,可以吗?”
她想,阴冷漆黑的夜晚,即使是坐在一处屋椽下,也总比一个人呆在荒坟堆里过夜强太多。
“噢…”
老婆子的鼻子吸了吸,点点头,佝偻着腰往前走了。
月娥跟在老太婆身后,心惊肉跳地走过两处坟堆,又走过几棵大树,眼前是一间破败的小屋子,屋顶的瓦片残缺不齐。
她惴惴不安地跟着老婆子踏着几块破石头铺的屋椽,走进了小屋。
屋门已老化得厉害,门框被老鼠啃得参差不全,夜晚根本无法关上门。
屋子里的地面上黑漆漆的,凹凸不平,散放着几件脏不拉几的旧衣服。
四面墙壁上爬满青苔,显得潮湿阴森。
屋内有一张小破床,墙角用两块石头堆着一个黑乎乎的灶台。
月娥倒吸一个冷气,这是人住的地方吗?跟荒山鬼屋差不多。
她也算是个内心坚强的人,此时,心里慌得发毛。
“老婆婆,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你的家人呢?”
老婆子慢慢转过身,黑洞洞的眼睛森森地盯着她,哈出一口白气,“家里就剩我一个。姑娘,你随便坐。”
“嗯。”
月娥四处一看,这屋子里的贫穷限制了她的思维,连个小破凳都没有,坐哪里?
这么傻傻站着,也不是办法,她看到门边有一块石头,就走到石头边坐下。
“姑娘,时候不早了,歇息了。”
“嗯。”月娥只得应了一声。
她捂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肚子,怎么,这老婆婆不做晚饭就睡了?
老婆子往破床上一躺,就再也不动了。
月娥坐在石头上,嘴唇乌青,手脚冰凉,夜晚的寒气把人的骨头都凉透了。
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头埋进胸口,只盼望快些熬过这一夜,天明就赶紧离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娥觉得一股森冷的阴气吹动了额前的碎发。
她猛地抬起头,看到老太婆如一团黑影,无声无息地立在她面前,黑洞洞的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她。
月娥吓得一声惊叫:“你要做什么?你是什么人?”
“嘿嘿”,老婆子双眼射出两道阴森森的寒气,嘴角流下一行污血。
月娥被她的目光所触,冷得打了一个寒颤,浑身像掉进冰窟窿一样,呼吸慢了半拍,差点接不上气来。
她一下子惊跳起来,颤着声问:“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想对我做什么?”
老婆子阴恻恻地咧开嘴笑,露出左右两颗醒目的獠牙:“我不管你是何人,打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撞到我手上,便是我的傀儡,我看上了你这颗头,要同你换头。”
月娥一听老婆子想要换自己的头,这么耸人听闻的事,简直闻所未闻。
她惊悚得差点站不稳,死死抓住门框,才没有倒地,“这么荒谬绝伦的事,绝无可能!”
老婆子见她不答应,神情大怒,
“嘿嘿…”
老婆子张大黑嘴,就向月娥吐出一口黑气。
月娥往后急退,掩住口鼻,心里开始念咒。只求天灵灵,地灵灵,神佛下凡来保佑。
老婆子见月娥不像其他人那样,此时还站着,没有倒地。
她记得,那年那个老汉也是误撞坟山,她吐出一口气,那老汉早已吓得倒地不起,抖作一团。任她掏心挖肺,现在那老汉的鬼魂还在她跟前做傀儡。
老婆子伸出漆黑的长指甲,往月娥面前飘来。
她的长指甲如勾,向月娥的脖子上恶狠狠地划来。
月娥大吃一惊,猛地蹲下身去,咬破中指尖,忍着剧痛,对着老婆子写下一个“佛”字。
老婆子的指甲就像抓到金刚上,齐齐断落。吓得她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体里飘出一股黑气,往林子里窜去。
她本来是穷苦人家中的年迈老人,按村里的风俗,到了八十八岁,被家中儿子背到墓穴中等死。就在老人快要饿死之际,被恶鬼占了身。恶鬼利用她的身体,来祸害人。
如今,恶鬼被月娥吓出她的身体。
老婆子瘫坐在地上,惨白的脸上呈现出迷茫。她直愣愣地看着月娥,“姑娘,你是哪个?”
月娥惊愕地看着地上的老太婆,真是怪事。若她是鬼魂,就是虚体,此时应该不见了。为什么她又是实体,行为又诡异得让人害怕。
她清了清喉咙,大喝一声:“老太婆,你是什么人?为何一个人住在这里吓人?”
老婆子颤巍巍地想从地上爬起来,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我叫王素芳,因家里穷,按村里风俗,被家中儿子背到坟山上等死。”
月娥怕她有乍,也不敢上前,冷冷地看着她在地上挣扎。
“王素芳,这里是荒山野岭,到处是荒坟,你家住在哪里?若是敢骗我,打得你魂飞魄散。”
老太婆用极虚弱的声音道:“往东去有条小路下山,山脚下就是我的家。姑娘若不信,试试就知道了。”
“既是如此,天明了,我送你回家去。”
老婆子抬起头,眼中有一簇希望的火焰,很快就泯灭。她流下两行浊泪,“姑娘,我是将死之人,回不了家了。”
“你们那是破风俗,我去跟你儿子说,自己的母亲应该孝养,人死后才送终。”
老太婆像是累极了,不再言语,在地上蜷成一团。
月娥看着她,若真如她所说,这老太婆是一个可怜人。
天蒙蒙亮,月娥暗自戒备地上前搀起老太婆,带着她离开荒山。
山路崎岖难行,迎面碰到一位年轻人,月娥大吃一惊,他怎么穿着现代人的装束?
一件白体恤,一条青色休闲裤,一双蹬山鞋,一个双肩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