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沟市场热闹非凡，地子规在人群中前进时还得小心注意，提防被某些恶魔异常庞大的犄角刮到，又或者被他人身上带着尖刺利刃的服饰弄伤。
“妈的，什么样的怪人，会在市场里穿带尖刺的衣服啊！”地子规在心里暗骂。
“你是第一天下地狱吗？”脑中的服务员发出嘲弄的笑声。
地子规皱紧了眉头，一想到自己的脑子里还住着这么个怪胎残魂，他也该对遇到的一切事物感到见怪不怪了。
“骂谁怪胎呢，先别说这些了，喂，你难道真就要听你师傅的，去找那个，被做成药丸的恶魔的名字？”
地子规没有回应，只是继续跟着无面向前走着。
“不是，你知道这难度有多大吗？说这是大海捞针都算是乐观了，我劝你还是听我的，继续找机会独自出走，去收集咱亵渎教的圣物，保证比你师傅的法子靠谱多了。”
服务员的语气突然变得认真了些，不断地催促着地子规。
“要我说，反正这闹市人多混杂，或者应该说是魔多魂杂的，要不你现在就找机会直接开溜得了，别再跟着那面具男了，他连脸都不敢露，你敢信他？说不定他这是想找机会把你给卖了……”
“你他妈能不能消停一会？”地子规怒目圆瞪，在心中发出沉默的怒吼。
服务员的声音停下来，地子规则在心里继续对他喊话，“我不能信他，难道我就能信你吗？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这只剩一口气的残魂，寄宿在我的灵魂里，就像一条恶心的寄生虫一样，难道我就要相信你？听你的胡言乱语，去找那什么狗屁信物？”
“我师傅给我指明了一条路，我现在就信我师傅的，你听懂了吗？你凭什么就敢左右我的思想，凭什么私自为我做决定，凭什么觉得我应该被你牵着鼻子走，嗯？如果我是你们说的什么地选之人，那就该听我的！”
无面回过头，看向面色铁青，身子微微颤抖的地子规，关切地问道：“子规，怎么了？”
地子规连忙抬头，硬挤出一抹笑，“不，没什么，师傅，就是市场人太多，摩肩接踵的，心烦。”
无面停下脚步，等待地子规与自己肩并肩，他轻轻拍了拍地子规的背，“走吧，穿过这里，前面人就少了。”
地子规点点头，与无面一起朝前走去。
过了片刻，服务员的声音再次在地子规的脑中响起，“瞧瞧，傲慢的酒又在你的灵魂里发挥作用了。”
“闭嘴。”地子规冷冷地默念道。
脑中的残魂轻轻叹了口气，“你我都灵魂一体了，怎么还这么猜忌我，一个住在你脑子里的人怎么会害你呢？”
没等地子规回话，服务员紧接着说道：“顺便问一句，复活节是不是快到了？”
“什么？”地子规被对方这突然而来的奇怪问题弄得愣住了。
服务员没有多加解释，而是如同喃喃自语一般，“让我想想，耶稣降生在马槽，死在十字架上，又在教堂复活，没关系，这很容易，就像是将三种不同风味的食材放在一张披萨上一样……”
“你究竟在说些什么鬼话？”地子规急切地追问。
“行了，地子规，你不必担心，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内，只要再找个机会偷偷溜出去，我们很快就能得到第一个圣物了，切记，要将你在嫉妒教那得来的马头棒保存好，那是十分重要的礼器。”
服务员忽然压低了声音，以一种严肃而神秘的口气在地子规的脑中低语，地子规眉头紧锁，试图消化对方所说的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语。
随后，服务员又调高了自己的音调，像是在欢快地宣布一件喜事一样，“好了，一切都十分完美，容我失陪，我要潜入你的灵魂深处进行策划，之后我会沉默很长一段时间，请放心，我会在你需要的时候回来！”
说罢，服务员的声音立即消失不见，地子规的脑子里难得安静下来，他等了一会，也没能等到对方的回话，脑中只剩下一片死寂。
“亵渎教的疯子！”地子规在心中骂道，同样，脑中没人回应，服务员真的如同他所说的沉默了下来。
这样也好，能让自己清静一会。地子规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他不打算去管自己脑子里那家伙的疯话了。
“地子规，你在那愣着干什么？”无面的声音使得地子规回过神来，他不知不觉间远离了无面，独自站在了一旁。
他和无面来到了一处广场，这里相对于刚才的街道宽广了许多，零零散散的摊位坐落在四面八方，面前都各自汇聚着一些客人。
无面朝地子规招招手，“走吧，这边没那么挤，来都来了，稍微逛逛再回去吧。”
地子规点头回应，他也不再理会服务员的突然消失，朝着无面走去。
“要不给你买点什么防身的小玩意吧，听说这边有卖针对魅魔的防魔喷雾，说不定你能用得上。”无面缓步走在地子规的前面，地子规慢慢跟在他的身后。
“呃，不了师傅，我觉得我用不上……”
走在前面的无面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截断了话音，停下了脚步。地子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顺着无面朝着的方向望去，他看到前面有一个人站立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之间，也朝着他俩的方向望过来。
那人的整个脑袋被棕褐色的粗布或者麻绳似的东西紧紧缠着，一层裹着一层，形成了上窄下宽的水滴状，那些诡异的编织物十分紧密，形成若隐若现，粗细分明的纹路。
地子规看不到对方的五官，只能看到整个棕褐色面庞的中央露出来一道口子，在这窄小黑暗的窗口里，有一团火红的光点在跳动。
种子，地子规突然联想到，这个人的棕色，水滴状，附着纹路的脑袋就像是一颗巨大的植物种子一样。
等站在这个怪人前面的行人全部离开，地子规看到了对方的全身。只见对方的身上也是通体的褐色，而令地子规吃惊的是，他的双臂被颜色更深一些的皮带捆绑在了胸前，那人身上穿着的是像是一套精神病人的束缚衣。
“哎呀，是那家伙。”无面嘟囔了一句，随即侧身领着地子规朝一旁走去，“走吧子规，离那个疯子远一点。”
然而没等两人刚走几步，仅仅是一眨眼，那个身穿束缚衣的怪人突然出现在两人的身边。
“啊，”怪人发出了声音，那是一个厚重，沉稳，又有十分礼貌的男声，“想必，这位就是地子规先生了吧？”
如同敲响一口古老的大钟所发出的隆隆巨响，男人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传到地子规的耳中，震荡起不休止的回声，地子规感觉不止是自己的双耳，而是自己的眼睛，鼻子，嘴巴，乃至浑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快点走，子规，别被这个疯子缠上了。”无面加快了脚步，但地子规的脚步缓缓慢了下来，他的目光已经移不开那张种子似的脸了。
种子中央的火光跃动了一下，如同在表示欣喜，“久仰久仰，请容我自我介绍一下，你可以叫我，思索阿萨。”
地子规的目光已经涣散，而无面忽然用双手捂着了地子规的耳朵，几乎是将他从思索阿萨的面前给拖走了，“好了，别听那家伙胡说八道了。”
“嘿，无面，别这么着急走，或许我们也可以来叙叙旧。”双臂被捆着的思索阿萨没法挥手，于是他只是做出来将一端的肩膀抬起一些的动作，并朝着无面与地子规离去的方向呼喊着。
尽管无面捂住了地子规的双耳，但接下来思索阿萨的话语依旧清楚地传入了地子规的脑子里：
“我是思索阿萨，黑山的主人，痴愚的影子，地狱的第八宗罪，天启的第五位骑士，地子规，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那如同钟声一样的呼喊戛然而止，地子规回过头，却看到对方已经无影无踪，无面也松开了捂着地子规耳朵的双手。
“师傅，刚刚那人是……”地子规难以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声音有些发虚，他不清楚现在自己是在恐惧还是在好奇。
无面的语气则十分平淡，“没什么，一个怪人罢了，一个所有亡灵与恶魔公认的疯子，不必放在心上。”
地子规缓缓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想要平复自己的心情。
然而，等他在睁开眼睛时，一个顶着红头发，有着红色圆鼻子，涂抹着白粉与口红的大脸出现在了地子规的面前。
“你好啊。”那张画着小丑妆容的脸上露出渗人的笑，同时地子规也看清了，那些白粉所不能覆盖着的，一个个堆积在对方脸上的狰狞疤痕，“我叫开心果。”
“你就是地子规，对吧？”小丑的脸凑得更近了些，火红的圆鼻子已经碰上了地子规的鼻尖。
“我听发明家说，你说了我的坏话，对吧？”
没等地子规反应过来，眼前的小丑笑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火红。
灼烧的剧痛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炸响，地子规意识到自己被火焰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