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热难耐,日子过得忒慢。
观云居四少爷走了,三个丫头本以为能轻松地混过一日又一日。可主子到底是主子,懂得什么叫物尽其用,观云居没事,可国公府事情多啊!
鸢儿、扣儿还有元宵简直就像是三块万能的砖头,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干得活是最苦最累的自不必说。
幸好盛夏时节,主子们也嫌暑热难耐,一应宴席酒会都停了下来,只等气候凉爽再奏乐起舞。
观云居的三个也总算可以闲下来,做做自己手头的活计。
元宵自从拿到房契,就按照重新丈量的房屋尺寸绘制了一幅户型图,一进的院子占地足有大半亩。
从入户大门到正房,需要修整的地方不少。且不说那些零碎要买的家具,就是重新粉刷染了霉点的墙壁、更换破损的地砖都要耗费不少心力。
还有一排三间的倒座房,原先被用来做了放杂物的仓库,一溜通到底,墙也是要重新砌的。
这些事情被元宵列出来交给了蕊萍的亲戚,工费加材料总共花出去十三两银子。
元宵坐在桌前打开匣子,原本塞得满满的抽屉如今空了大半。什么是心痛的感觉,她算是体会到了。
还没出府呢,花钱就如流水了,真的是当了家才知柴米油盐贵,样样都得花钱。
她数了数匣子里剩下的几个银锭,还有零散的铜板,一共是八十九两二百一十文,这里头还得拨出五十两银子给自己赎身!
元宵想,不仅开源还得节流了,不然自己抄书的速度都赶不上花钱的。
等她又卖出抄完的三套四书五经,七弯巷的房子已经从里到外大修了一遍。
那座一进的小院比起元宵初见它时簇新顺眼了许多。
进院的大门刷了红漆,门环也重新换了。倒座房隔了三间,最外头的一间用来囤放杂物,另两间暂且空着,打算日后买了佣人再用作佣人的起居用房。
进院之后蕊萍着人从乡下的山里送来了一棵柿子树,树下新打了一排花架,花架下栽了一株紫藤。
现下这两株树都还不大,等到来年枝叶繁茂可以想见坐在树荫下喝茶有多惬意。
东厢房格局未变,仍旧做待客用。西厢房连着铺子的门换了新的,又上了新的铜锁,那锁厚重得很,瞧着就让人心安。
回府之后,元宵拿出早量好的数据,开始着手设计铺面。她没学过画画,只用了炭笔画了简笔,虽不精细,但好歹自己能看得懂。
西厢房同铺面一起不过百十来方。
西厢房作为厨房,铺面则一分为二,一半打算请木工师傅打个柜台和放茶点的展示柜子,另外一半可以放上三四张桌子,供客人堂食。
元宵去过京中几家茶寮和饮茶铺子,大都还是做堂食的生意,元宵的铺子小,若只做堂食流水太少,她打算多做些点心来卖。
她预备借鉴面包店玻璃柜子的布置,而大渊朝玻璃还是贵族皇室用的东西,不仅贵还难买到,只能用芦苇杆做的帘子来代替,平时放下,来了客人拉了绳子卷起,里头放着的点心便一目了然。
不仅是放点心的柜子,还有各式点心的牌子元宵也想了几种样式。
这般多的事情要做,时间便过得飞快。
夏末秋来,国公府里的活动又渐渐多了起来。前些时日才给五小姐做了生辰宴,两天后阖府上下又要去潜山登高庆重阳。
既是登山,少不得要待上一天,吃食是必不可少的,元宵她们三块砖又被薅去了大厨房帮忙。
鸢儿和扣儿领了烧水洗碗的活计,元宵原本也要去刷盘子。可她到底是在大厨房做过,就被蕊英的师傅领了去灶头帮手。
初秋燥热,老夫人点名要多些素菜,故而英子她们灶头要做的事情不少。
一大盆黄芽儿要捡,元宵和英子搬了小马扎坐着用指甲掐根。
英子见到元宵心中欢喜:“多亏你们来了,最近大厨房忙得停不下来,昨儿个蕊芬着急忙慌地被热水烫了,手上都起了泡。”
“严重嘛?”
“严不严重的,不还得包着手干活嘛,要不说咱们命苦,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就没歇息的时候。”英子最近累狠了,小声地抱怨,说完还怕师傅听见,贼头贼脑地朝身后看了看,“哎,那时候让你回大厨房,你跑去观云居,现在兜兜转转地还不是回来了。”
“我回来你不高兴?”元宵摘完了小半篓黄芽儿,又拿起一捧继续摘。
“高兴,可也就这两天,过了重阳你不又得回了。张嬷嬷可不会一直留着你们,让我们省事。”英子在大厨房待得久了,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你不知道,现在新进来的小丫头可远不如咱们那时候,干活毛手毛脚的,帮不上半点忙。”
元宵看她故作老练的模样,又想起她从前刚到大厨房韭芽和大蒜叶子都不能分清,就觉得好笑。
“笑什么啊,我说得是真的。”英子甩了一根黄芽在她身上,又想起什么,随口问道,“对了,你们院子里那位真没了消息了?”
元宵原本还抿着笑意的嘴角顿在原地。
是啊,四少爷已经走了几个月了,音讯全无。
元宵偷偷在书房里翻出过康允泽留下的地图,西北边陲附近那一片磨出了毛边。西狄进犯边陲,屠戮一十三座城池的消息,即便是久居高门府内的元宵也有所耳闻。
西狄人凶狠嗜血,马蹄所到之处生灵涂炭,是大渊人人谈之色变的存在,没想到康允泽会自请去往那处。
午夜梦回,元宵也曾被一身冷汗惊醒。
梦里是马蹄翻飞、血溅黄土。
她捂着胸口安慰自己,梦都是相反的,康允泽那柄长剑在身,谁又能近得了他的身。可她又想,战场上刀剑无眼,哪能说得准呢?
她几次在菩萨面前烧了几柱香,念了几遍心经,祈求康允泽平平安安。
也不知道自己这份心,菩萨收没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