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孟诗鹤醒了过来。
“你醒了?”刘简之俯下身子问。
孟诗鹤见杏奈站在旁边,问刘简之:“这是哪儿?”
“这儿是帝国医院。你为冢本大佐挡了子弹,差点……差点……”
“冢本大佐他没事吧?”
“没事。”
“你回来了?再不回来,你就见不着我了。”
“怎么会呢?”刘简之转头对杏奈说。“美惠子醒了,我去告诉伊藤医生。”
杏奈走了出去。
“伤口疼吗?”刘简之问。
“我没事,你别担心。”孟诗鹤见房间无人,对刘简之说,“我需要窃听器。”
“我马上准备好。”刘简之说。
外面传来脚步声,宋春萍和杏奈急步走了进来。
“杏奈,我忘记拿听诊器了,你去拿一下。”宋春萍支开杏奈。
“是。”杏奈说。
“刘简之,这里有我,你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去吧?说不定,美由纪那边又有新消息。”宋春萍说。
“是。”刘简之说。“这次李香香表现不错,应该给她请功。”
“等几天吧。揪出军委会内奸以后,我一并为你们每个人请功。”宋春萍说。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杏奈拿着听诊器走进来。
宋春萍接过听诊器,把触头贴近孟诗鹤的胸部听了听,转身对刘简之说:“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佐藤君,你回去休息吧。”
刘简之朝宋春萍和杏奈欠欠身,对孟诗鹤说了句“好好养伤。”转身走了出去。
不过,刘简之没有回家,而是重新回到了新闻部。
“您太太伤得怎么样?”刘简之一走进新闻部,美由纪急切地问。
“手术成功,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了。”刘简之说。
“那就好!”
“你回去吧。这里交给我。”
“那我走了,”美由纪说,“晚了就会错过参谋本部的电报了。”
美由纪急匆匆地走出去。
“注意安全!”刘简之提醒道。
“放心吧!”美由纪拉上了门。
刘简之打开了收音机:
“昨日下午17:00,中国军队又在炮火掩护下,猛攻虹口及公大纱厂。
“由于兵力不足,日本海军在中国第9集团军的强攻下,被迫退守海军陆战队司令部等坚固据点。
“本台军事分析员石田一郎先生分析称,日本方面应该迅速向上海再增兵至少两个师团……”
听着听着,刘简之睡了过去。
他太累了。
第二天,东京大学物理系的一间教室里,大大的黑板上,画着满黑板的无线电线路图。
几十位男女学生,正在听姜夔教授讲课。
有几位女生看着姜夔交头接耳。
看得出来,她们正在议论讲台上的老师,不时发出偷偷的微笑。
姜夔说:“……所谓调制,就是用调制信号去控制高频载波的参数,使载波信号的某一个或某几个参数,包括振幅、频率或相位,按照调制信号的规律变化……”
一位男生突然站了起来,吓得坐在他旁边的两位女生一大跳。
男生说:“大日本帝国的优秀青年,正在上海跟中国军队血战牺牲,我们还在这里调制、振幅、频率,这简直就是无耻!“
说着,男生一把撕烂教材。
同学们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疯子!
男生又转头面向教室里的其他学生,大声说道:“同学们,效忠天皇,为国捐躯的光荣时刻到了。让我们扔掉课本,参加皇军!”
一些学生站起来响应。“扔掉课本,参加皇军!”
紧接着,一本本教材被扔掉到地上。
“扔掉课本,参加皇军!”男生率先冲出教室,一群男生跟在后面冲出教室。
“扔掉课本,参加皇军!”
“扔掉课本,参加皇军!”
不到两分钟,所有的男生都跑了出去。
教室里只剩下几个女生。她们看了看姜夔,又互相看了看,然后一起走了出去。
姜夔摇头,愣在教室,好一阵才缓过来。
钓鱼去!姜夔决定回家,走到家门口,发现鹤见千惠子站在门前。
“千惠子!”姜夔叫道。
千惠子回过头,露出微笑。
“竹井君!”千惠子说,“你还没让我进你屋子看看呢!”
姜夔把屋门推开,对千惠子说:“请进。”
姜夔和千惠子在玄关脱了鞋,赤脚走进屋子来。
姜夔顺手打开收音机,收音机里传出音乐声。
“喝点什么,千惠子?”姜夔问。
“咖啡。有吗?”千惠子问。
“我以为你要葡萄酒呢,您请坐,我去煮咖啡。”
“谢谢竹井君。”千惠子说。
姜夔走进厨房。千惠子拿起平柜上一张姜夔戴博士帽的照片,仔细端详。照片上的姜夔,面目温和,轮廓清晰,双眼深陷在弯弯的浓眉下。
收音机开始播报新闻:
“现在播报支那前线消息。中国战事吃紧,日本紧急增兵,松井石根陆军大将今日离开东京赴任。下面请听详细报道。
过了一会儿,姜夔端着咖啡从厨房里走出来,将咖啡放在客厅里的矮脚茶几上。
千惠子关掉了收音机,和姜夔面对面地在茶几边盘腿坐下来。
姜夔说:“千惠子,你尝尝。”
千惠子端起咖啡,轻尝一口,说:“好苦啊!”
姜夔说:“加点糖?”
千惠子说:“不用了。中国战事不顺,我好忧心噢!”
姜夔问:“你忧心什么?”
千惠子说:“当然忧心日本啊……忧心天皇的愿望不能实现,忧心前线将士的生命安全,总之,让我忧心的事,好多好多……”
姜夔喃喃地说:“战争,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千惠子说:“好啦好啦,不说这个,说高兴的。竹井君,你什么时候娶我呀?”
“你问过你母亲了?”姜夔问。
“还没呢。”千惠子说。
姜夔说:“你问问你母亲什么态度再说吧。”
千惠子说:“你呢,你告诉你的父母了吗?”
姜夔说:“我父母他们……没问题。”
千惠子说:“屋里好闷啊,竹井君,我们去公园看看好吗?”
姜夔说:“你想去哪个公园?”
千惠子说:“你今天还要给学生上课吗?”
姜夔摇头说:“今天的课全部取消了,不,不是取消了,是所有的学生都跑了!”
“学生跑了?为什么?”
“他们要扔掉课本,参加皇军。”
“那就让他们参加皇军好了。”千惠子说,“我们走吧,去代代木公园。”
姜夔牵着千惠子的手,穿过门前的小树林,站在马路边。
一个马车夫拉着缰绳,驾着一辆马车,从街头一端驶来,在姜夔身边停下。
“两位去哪儿?”马车夫问。
“去代代木。”千惠子说。
“上来吧!”马车夫说。
姜夔把千惠子扶上马车,然后坐进车厢。
马车夫一抖缰绳,催动马车前行。
千惠子突然问:“竹井君,你想好了没?”
姜夔问:“想好什么?”
千惠子说:“你忘了?我去艺伎馆做老师,教孩子学习舞蹈和乐器的事情。”
姜夔说:“你真想去?”
千惠子说:“是啊。”
姜夔说:“这样的话,那你就去吧。”
千惠子说:“也不是天天去,每周去三个下午,我还是有时间陪你的。”
马车夫突然拉紧马缰,马车停了下来。
千惠子伸出头去,看见两个警察拦住了马车。
“检查!”一个警察走进车厢。
千惠子从车厢探出头来。
“你是……鹤见千惠子小姐?”警察突然眼睛一亮。
“你认识我?”千惠子很诧异。
警察点点头。
“那么,这位先生,想必就是竹井教授?”警察问。
“是的,他是竹井。你有什么事?”千惠子问。
“也没什么事。见到你们非常高兴,你们可以走了。”警察欠欠身说。
车夫吆喝一声,把车赶走。
另一位警察说:“他们怎么回事?”
“他们是竹井教授与鹤见千惠子小姐。”
“是他们?你也不让我过来看看?我想见到鹤见千惠子,已经有很久很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