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七月第一天，林多多的户口终于下来。
林武峰拿着户口本看了又看，用手指指着刚刚填上去的新页跟资料员再次核对。
资料员说道：“字都没写错吧，出生日期，性别籍贯等核对完在这里签个字。”
林武峰再次核对，完全正确，签上名字。
资料员说道：“林多多的户口迁移手续已经办理完成，你们家的定量簿带来没？我这边登记一下，加印公章，这个月起，她的定量票就可以领了。”
七岁以下，细粮十五斤，蔬菜八斤，蛋类一斤二两，肉类一斤，食用油四两，还有盐糖酱油火柴和肥皂等。
资料员继续说：“下个月如果在她生日后去领定量票，就能拿七岁以上的定量，每个种类的量会再多加一些。”
林武峰把定量簿交过去，“谢谢，谢谢您。”
林多多从此也是有定量的小孩了。
林武峰事不宜迟，拿着户口本去棉纺厂附属小学了解招生政策。
学校门卫室就贴有招生章程。
门卫大爷热心肠，出来询问了一番小孩情况。
大爷笑道：“您爱人就是棉纺厂职工的话，这小孩百分之百能入读，你就放宽心吧！记好交资料的日子再来。”
林武峰笑笑，点头应好，“谢谢大爷，谢谢。”
————
林栋哲的鸡蛋皮和庄图南的鸡蛋壳在林栋哲多番折腾下，挺不过去，两命呜呼。
林栋哲有些伤心，他不过想给两只小鸡洗洗澡，完全没想到会弄巧成拙。
大家看到僵硬的鸡蛋皮和鸡蛋壳都很伤心。
林栋哲说：“我对不起图南哥哥，对不起鸡蛋皮，对不起鸡蛋壳！”
庄图南轻轻点点头，很快原谅了林栋哲。
小鸡到家后，鸡蛋壳是林栋哲自动请缨帮他照顾，名字也是林栋哲取的，他都没看过一眼，是有难过，但不多，学习占据了他的全部，还有两周就升中考，他没多余的时间忧伤。
林多多叹着气：“栋哲，我在家乡时，从来都没听说过要帮鸡洗澡的，鸡只爱在沙子里滚一滚。”
林栋哲说：“我觉得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名字起得不好，鸡蛋皮和鸡蛋壳都是吃鸡蛋时不要的东西！我要是养的鸡蛋黄和鸡蛋白，一定不会这样！！”
林多多抱着鸡蛋黄，庄筱婷抱着鸡蛋白退后两步，离林栋哲远了些。
庄筱婷说道，“你不止帮它们洗澡，你还想教它们飞起来，给它们吃大蝉，偷偷带回学校去给同学看！林栋哲！你不能打鸡蛋黄和鸡蛋白的主意！”
林多多是真没想到，鸡蛋皮和鸡蛋壳竟然去过学校，“栋哲，你不要吃鸡蛋了？！它们是小鸡，不用上学的！”
林栋哲扁扁嘴，“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这样…那现在它俩该怎么办？”
庄图南道：“挖深一点埋在蛇瓜地里面吧。”
林栋哲蹲在小坛边上，准备用铲子挖坑，忽然看见坛里有好几抹绿，心情转喜，“你们来看！蛇瓜发芽啦！！”
三人凑过去看。
“真的发芽了！”
…………
林武峰推门进小院，看见小孩都在，把喜悦的消息当场公布。
“林多多小同志！八月十日，我们去小学报名念书！”
林多多把鸡蛋黄顶在头上，“好！”
庄筱婷在旁边护着，“多多，你小心！鸡蛋黄会摔的！”
林栋哲跟嘴，“就是就是，还说让我吃鸡蛋。”
林多多笑嘻嘻把鸡蛋黄放回地上，“放心，我的手一直护着！一定会让你吃上鸡蛋的！”
林武峰问：“怎么就两个，还有两个呢？”
林栋哲支支吾吾的，“爸，鸡蛋皮和鸡蛋壳已经不会动了。”
庄图南补充道：“林叔叔，他不是故意的。”
“栋哲，你真的太调皮了。”
林栋哲再次低下头说抱歉。
…………
林武峰挖了一个很深的坑，“要把它们埋起来了。”
林多多忽然大声说道，“再见！”
鸡蛋皮和鸡蛋壳埋在了很下面很下面的泥土里。
一颗泪珠从脸滑落，林多多明白命是什么东西了。
命是有时开心，有时伤心，有时笑，有时泪。
活着就是命。
鸡蛋皮鸡蛋壳，再见，再也不见。
————
庄图南升中考结束，高考也结束了。
一九七八年的暑假开始。
蛇瓜长得很快，每天都好好向上，已经爬满竹架，还挂了一条又一条的蛇瓜。
第一次吃蛇瓜，大家都觉得很惊喜，虽然长相不佳，但瓜肉带甜味，煮熟后清香清香的，咬下去很松软，比丝瓜好吃！
庄图南一块又一块往嘴里塞，好像不用咀嚼就吞了下去。
庄超英说：“图南，你慢点吃，院子里多得是，要是不够，明天让你妈给多摘两根。”
庄图南把饭咽下去，朝黄玲笑着说：“妈！你明天再多煮两根！蛇瓜好吃！”
黄玲点点头，蛇瓜产量很高，再摘就是，儿子辛苦念一学期的书，好久没见他笑了。
庄筱婷看看脚边的鸡蛋白，它也在吃蛇瓜，一整根放地上小尖嘴啄啄啄的。
“蛇瓜是好吃，可是太像蛇，我晚上都不敢上厕所了。”
“别怕，妈陪你去。”
“好。”
…………
因为蛇瓜是免费的，林多多觉得更好吃了，“我喜欢吃蛇瓜，我要天天吃蛇瓜！”
宋莹笑着应道：“明天我做蛇瓜汤怎么样？”
“嗯！”
林栋哲说道：“多多，你的鸡蛋黄怎么还不下蛋啊？”
林武峰带着些许歉意说道：“鸡蛋黄，鸡蛋白它们都好像是个公鸡。”
宋莹很无奈，“养了一个月，你告诉我它们是公鸡！”
林多多蹲下把吃蛇瓜的鸡蛋黄抱起来，“嫂嫂，我们只给鸡蛋黄吃蛇瓜，不给它吃定量，继续养着，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只是以为它是母鸡。公鸡也很厉害，可以给我们当闹钟！”
“谢谢嫂嫂！”
林多多也皮，放下鸡蛋黄后拿走它的蛇瓜，把蛇瓜放到桌子左边去，鸡蛋黄就去左边，放到右边去，鸡蛋黄就去右边，来来回回放了好几次。
“看！鸡蛋黄也爱吃蛇瓜！”
————
蛇瓜，包揽了两家人的一日三餐。
产量果然足，大人让小孩把蛇瓜送给左右邻居，一开始邻居还说谢谢，送过几次后，人人都嫌弃。
它开始富余，富余到厨房的壁柜放满；富余到宋莹黄玲不敢摘下来，一摘下来，又长几颗新瓜，不摘下来，旧瓜只会继续长长，长得更像蛇。
吃蛇瓜一周，宋莹忍不住给蒸了包子。
包子蒸好，宋莹把林栋哲喊过来，小小声嘱咐他，去吴家如果张阿妹不在的话，就把小军和姗姗喊过来吃。
林栋哲点点头出去。
…………
早些日子宋莹出布料，黄玲出手工的两件胸衣，今日做好了，是准备给吴珊珊的。
张阿妹偏心偏得不行，家里的两个女孩都准备升到棉纺厂附属中学去，十二岁了，已经开始发育。
但胸衣，张敏有，吴珊珊没有。
黄玲把两件胸衣拿出来，宋莹看了看，“呀，做得真漂亮，以后我们多多的，也请黄阿姨代劳啦。”
黄玲笑着说：“你有点夸张，多多才几岁你就想着这事。”
林多多和庄筱婷抱着鸡从屋里出来，林多多说：“在喊我吗？”
“嗯，多多来，嫂嫂给你扎个麻花辫！”
今天天气好，宋莹给林多多洗了头，这会已经干透。
宋莹本想给她左右各弄一个麻花辫，最后弄成一个都很勉强，哎，多多的头发还没筱婷两个麻花辫其中一个的一半大。
这几撮头毛还得继续加把劲好好养。
吴珊珊和小军过来了，几个孩子坐在小院板凳上聊天吃包子。
吴珊珊说：“多多你好香啊，你洗头发了吗？”
“嗯！嫂嫂给我用了冷香洗发膏！”
“粉红色的对吗？”
“嗯！”
吴珊珊摸着林多多的麻花辫，“真好…”
宋莹在厨房热第二屉包子，林多多快步走了进来。
“嫂嫂，洗发膏能不能给珊珊姐姐用一用，她说我好香，我想珊珊姐姐也变香！”
“可以啊，没问题！”
耐不住林多多热情请求，吴珊珊在他们小院洗了一次头，洗发膏原来会有这么多泡沫，头发变好香，好顺…
庄筱婷，林多多两个小女孩过来偷偷拿了吴珊珊头上一团泡沫，用嘴吹散在对方脸上。
看到对方脸上粘上泡沫，不停的哈哈大笑。
等吴珊珊头发干透，两孩子一人一边给她扎了麻花辫，虽然歪歪扭扭乱乱的。
“哎呀，珊珊姐姐，我跟筱婷扎得一边高一边低，还是让我嫂嫂来扎吧！”
“没有关系，一高一低我也喜欢！”
宋莹给吴珊珊拿簸箕盛了好几根蛇瓜，黄玲用报纸把胸衣包好送给她。
宋莹手按在吴珊珊的背后，使了点劲让她挺直腰杆来，“姗姗啊，不要再含胸驼背，得光明正大，这都是正常的！我们女孩子要漂漂亮亮的！”
林多多昂首挺胸在旁边走，“珊珊姐姐，我们一起向鸡蛋黄鸡蛋白学习走路！”
宋莹笑道，“对，挺起腰杆子来！”
“谢谢，谢谢黄阿姨宋阿姨，还有多多筱婷，谢谢你们。”
吴珊珊觉得心很热，很热，是她在家没体会过的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