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丹继续往前走着,却忽然道:“你也觉得我太冷血了,是不是?”
赵锦绮听了,不置可否,她前世知道一些太子丹的身世,却也不甚清晰,只知他的母亲也就是大梁皇后,曾被送去蛮族为质,换回了当时兵败被俘的皇帝。后来从蛮族归来便已有了几个月身孕,不久生下太子丹。
太子丹的身世当时饱受争议,梁皇后的清白之身更是为人诟病,最终传闻抑郁而终,但也有传言说皇后是被皇帝逼着自尽的。
总之斯人已逝,可活着着的小太子丹却受尽白眼欺辱才长大,也一直靠着装病体弱、活不了几天才保住这太子之位至今。
太子丹冷声道:“为何不说话?”
赵锦绮道:“这是你的家事,我不知,也不好说什么。”
太子丹冷笑一声:“你既这样说,那看来也是知道些什么的。”
赵锦绮:……
好在他没有在揪着问,赵锦绮也就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到了一处宫殿,太子丹将赵锦绮放下,便有太医来替赵锦绮医治,太子丹转身离去。
待赵锦绮的伤都包扎好了,她望着空空的大殿,等了多时也不见一人。
她疑心太子丹是不是下山去了,于是自己起身悄悄摸出门去找,一路也未找见太子丹,缝了伺候的人旁敲侧击的打听,却也都说未见到太子丹离宫。
晃晃荡荡了许久,耳听得司辰官又报申时了,心知外头的大半天又过去了,山下局面应是已有定论了,自己也该设法逃出去了。
这一天几度惊吓受伤,此刻才觉出饥肠辘辘,手脚无力来,便想着寻了这里的膳房,填饱了肚子好逃跑。
依着前世对这里布局的一点了解,摸到了膳房。这地方本是专给太上皇及亲近之人准备膳食的,其余低等宫人及侍卫的膳食一应是在最上一层做的。此时太上皇还躺在二层,宫中忙忙乱作一团。
太子丹即使在这儿,却也未下任何命令整肃,任由宫里乱着。
所以赵锦绮摸到膳房时,竟然是没有人在此的,只是膳房中一阵一阵的酒味十分重,她只当是谁忙乱打翻了酒坛子,也不在意,于是翻箱倒灶的吃起来。
正吃到尽兴,手里抓着冷烧鸡在撕腿,不妨得那只刚正好骨的手用力太大,疼得她哎哟一声,头顶传来声音:“又没人跟你抢,吃这么急做什么?”
赵锦绮被这忽然的声音骇了一跳,急忙抬头看去,竟是太子丹。她心中悔恨起来,不该贪这一口饭食,此刻却是撞在他手里了。
赵锦绮默默拿起整只鸡放在嘴边狠狠咬了一口,转身一步一步往外挪。
太子丹却是一跃而下,却膝盖骨一软,顺势跪下。
赵锦绮:……捧着鸡瞪大了眼睛。
太子丹也觉得很不自在,别过了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又灌了一口酒。
赵锦绮再仔细看他,却是脸颊绯红,眼神涣散的,浑身的酒意。
赵锦绮乐了,原来喝醉了,这不是天赐的好机会吗?
她抬步就走,裙角却被扯住。
“你要去哪?”
赵锦绮回头,看到他那双眼睛,又觉得似乎还不十分迷离,恐怕还有些神志在的。
赵锦绮:“我回去休息。”
“你没吃饱,骗子。”他颤颤巍巍指着赵锦绮手里的烧鸡。
赵锦绮:……
眼珠子一转,她也就地坐下,一边吃一边道:“你认得我是谁?”
太子丹忽然凑近了看了看她道:“我不认得,你说,你是谁?”
赵锦绮:“我是,你管我是谁!”
太子丹:“大胆,本宫是太子,你敢不回答本宫的问题。”
赵锦绮:“是,回太子殿下,我是公孙离。”
“撒谎,骗子,你这个女人,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太子丹拿手抬起赵锦绮的下巴,手上粘上了她下巴的油渍,立刻抽回手,想在自己的袍子上擦,又没下得去手,伸手在赵锦绮的裙子上擦干净了手。
赵锦绮:……
接着他忽然将将头靠过来,靠在赵锦绮肩膀上。
赵锦绮睁大了双眼:“你干什么?梁丹。”说着伸手去推他。
“你的油爪子要是敢碰到我的衣服,我就剁了它。”太子丹道。
赵锦绮的手僵在离他衣服很近的地方,长长呼出一口气:“太子殿下,那麻烦您把您的头挪远一点,谢谢。”
太子丹却顾涌几下身子,离赵锦绮更近:“本宫头晕。”
赵锦绮继续咬她的烧鸡吃:“殿下为何喝这么多酒?”
太子丹没有回答,过了许久,久到赵锦绮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太子丹忽然又灌了一口酒,低低的问道:“你也觉得我太冷血了是不是?”
赵锦绮知道她说得是把太上皇丢在地上的事,便道:“这是你的家事,你不是按规矩办的吗?怎么又扯上冷血之说呢?”
太子丹喝一口酒,低声的笑道:“狗屁的规矩。”又灌起酒来。
赵锦绮吃完了烧鸡,感受着肩膀处已经被酒灌的湿了一大片,侵染到背后的伤上,又是火辣辣的疼。
她将又醉了不少太子丹伸手推起来,顺便就默默在他衣服上擦了手,然后搬来酒坛子道:“我陪你喝几杯。”
太子丹乐得如此,一来二去,被赵锦绮又灌了不少酒,渐渐神志越来越不受控制。
太子丹抱着酒坛子:“你知道我为何那么恨那个老头子吗?”
赵锦绮:“为何?”
“他,还有现在龙椅上的那个男人,他们父子联手害了我的母后,叫我怎么能不恨?”太子丹说着,眼中流出泪来。
借着这酒意,太子丹忍不住将压在他心头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太子丹的生母梁皇后生得十分美艳,做太子妃时,彼时的皇帝也就是现在的太上皇就几度想要染指,但太子妃性子刚烈,誓死不从。
后来太子通过些手段逼着太上皇退位,自己做了皇帝,太子妃也成了大梁皇后,可太上皇手里却还是掌握着许多权力。
过了不久,有蛮族叛乱,影响越来越大,皇帝手中的兵力已不足以抗衡,几次请命借太上皇手里的兵马,可太上皇都敷衍不肯。
无奈,皇帝只得御驾亲征,却出了意外,被敌军所擒。双方讲和,敌军要皇帝嫡子并巨额金银来交换皇帝。那时皇帝还没有嫡亲血脉,满朝野束手无策,请了太上皇出来主持大局,太上皇表面不肯,暗里却传出意思来,将皇后送去交换皇帝。
皇后到了敌军军营与皇帝团聚几日,皇帝回来,可偏偏皇后不久就查出来有了身孕,待质满归来时,却是挺着个大肚子,有两三个月便要临盆了。
这孩子的身世自然被人诟病,许多人说皇后肚子里怀得并非皇族血脉,而是蛮族野种,甚至太上皇都出来几番过问。皇帝本是很相信皇后的,可架不住身边越来越多的声音夜以继日的说三道四,久而久之,便就渐渐疏远了皇后。
皇后自怀上孩子就在外乡敌营里担惊受怕,回来后又被这么多人明里暗里的讽刺挖苦,最受打击的便是她的夫君竟也越来越疏远她,以至忧结于心,忧愤成疾,已至孩子不足月便早产,母子两个都落下病根来。
孩子百日不到,皇帝去过一次皇后宫里,出来后不久便传来皇后自缢于宫中的消息。
百日宴上,皇帝不顾众大臣反对,将这个先天不足体弱多病的孩子封了太子。
断断续续说完,太子丹已不知灌下肚去多少酒了,身体歪靠在柱子上,眼神有些涣散。
赵锦绮听罢,轻轻叹了口气,前世只知道他被人说皇族血统不正,先皇后之事因为是宫中禁忌,只略微听说一些,太子丹做皇帝后,更是杀了许多乱说的老人,自此这事也就更加无人提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