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龙、赵安稽等人走进於单的大帐时,於单面色铁青,正在帐里来回踱步,像是一头困兽。
段叔拢着手,站在一旁,脸色很难看。
看到桀龙、赵安稽,於单停住了脚步,盯着他们看了一会,才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你们说,右贤王迟迟不来,会不会是与人商量好了,故意拖着我?”
赵安稽一愣。“不知左贤王说的那人是谁?”
“自然是想争夺单于之位的人。”於单咬着牙说道。
桀龙一惊,脱口说道:“左贤王说的是左谷蠡王?”
於单没说话,但他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桀龙沉吟道:“左贤王的担心自然有些道理,左谷蠡王野心勃勃,一直想取代左贤王,成为单于。可是以我匈奴习惯,就算左贤王让贤,也应该由右贤王继承单于之位,轮不到他左谷蠡王,更没有右贤王支持他夺位的道理。左贤王的担心未免……”
段叔说道:“右贤王丢了河南地,大巫师又失踪了,怕是有心无力。如果左谷蠡王答应他,做了单于之位后,全力协助他夺回河南地,再给他一些好处,他未必不动心。”
桀龙倒吸一口冷气,脸色也难看起来。
赵安稽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能耽搁了,趁着单于还活着,立刻赶回单于庭。”
“如果右贤王追过来了呢?”段叔问道。
“他不是……”赵安稽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
他们能瞒着右贤王提前进驻,右贤王当然也可能将大军藏在附近,等着翻脸。
这里是右贤王的领地,右贤王比他们更熟悉地形。
右贤王甚至有可能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埋伏,等他们经过时,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这可怎么办?”几个人面面相觑。
“不要慌,这毕竟只是担心,右贤王未必会……这么做。”於单的声音越说越低,渐渐没了声音。
他很清楚,这种可能性很大。
为了单于位,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因为仰慕汉朝文化,得罪的贵族可真不少。
“我有个办法。”段叔一字一句地说道。
“什么办法?”桀龙霍然转头,怒视着段叔。
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段叔的错。
如果段叔没有蛊惑於单穿汉人衣服,说汉话,事情绝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段叔面色苍白,却咬着牙,强忍心中的恐惧,直视桀龙。“立刻与右贤王见面,许诺给他比左谷蠡王更好的条件。没有右贤王的支持,左谷蠡王的野心再大,也只能夹着尾巴。”
赵安稽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段叔这个办法好,可谓是釜底抽薪。
没有右贤王的支持,就算左谷蠡王趁左贤王不在单于庭的机会做了单于,也要让位。
他既没有名份,又没有足够的实力,这单于位坐不稳的。
桀龙也觉得这个办法可行,语气缓和了一些。“可是……怎么才能见到右贤王?他若有心,坚决不肯见,我们又能怎么办?”
段叔来回踱了两步。“如果真如我们所想,他就藏在附近,不肯现身,想必人马也不会太多。我们只要找到他的位置,先发制人……”
段叔伸出手,做出了一个擒获的姿势,眼神坚毅,甚至有几分疯狂。
桀龙等人互相看看,一时难以决断。
段叔的办法不能说没有道理。
他们带来的人数虽然不多,却是真正的精锐。与数倍于己的右贤王部主力交战没有胜算,小规模的突袭却有一定的优势,而且可以将影响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
真要被他们得手了,右贤王的性命掌握在他们手中,想翻脸不仅要冒着性命危险,还有尊严受损的可能,和於单合作显然更符合他的利益。
问题在于,如何在这群山之中找到右贤王藏身的地方?
“请赵延年来看看吧。”段叔提醒道。“他熟悉附近地形。”
桀龙、赵安稽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一起看向於单,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去找赵延年。”段叔主动请缨。
——
“我也不熟悉这里的地形。”赵延年很无语。“我到哪儿去找右贤王?”
段叔暗自庆幸。
他就是怕赵延年这么说,才主动来找赵延年。
“浚稽山虽大,能藏兵之处也就那么多,一一找过去就是了。我会安排精锐,与你一起行动。”段叔恳求道:“如你所说,对左贤王不满的人很多,右贤王就是其中之一。这次如果能擒获右贤王,逼着他立城下之盟,左贤王继位的最大障碍就没有了。等左贤王继了位,掌握了大权,与汉朝结盟,岂不最好?”
赵延年撇了撇嘴。
段叔为了让他出手,已经不顾事实了。
就算於单上了位,他还要面对其他匈奴贵人,根本不是想和汉朝结盟就能结盟的。
匈奴单于只是名义上的共主,权威没那么大。
但借此机会重创右贤王部,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哪怕失败了,左贤王被右贤王杀了,也是匈奴人自己内乱,对汉朝有百利而无一弊。
“可以。”赵延年说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
“若能侥幸成功,请左贤王放了张骞一行,让他回汉朝。我也要跟他一起回去。”
段叔看看赵延年,用力的点点头。“我替左贤王做主,答应你。”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铺在地上,同时示意赵延年蹲下。
赵延年一看,很是诧异。
这是浚稽山的地形图,虽然简陋,却一目了然。
几座山峰,几条河流,还有眼前的大泽,标注得清楚楚。
“这是哪来的?”
“我自己画的。”段叔说道:“秘密,不能对任何人说,包括左贤王。”
“为什么?”
“匈奴人连文字都没有,哪会画地图。但他们常年征战,太清楚地理的重要性了。如果知道我画了地图,说不定又要怀疑我是朝廷派来的细作。”
“那你到底是不是?”赵延年打趣道。
段叔白了他一眼。“我倒想是,奈何朝廷里的那些达官贵人根本不知道我是谁。行了,时间紧迫,我先跟你大致说一下这附近的地形,以及可能藏兵的几个所在。”
赵延年连连点头,不再打岔。
段叔咳嗽了一声,开始讲解。“浚稽山虽属右贤王,却是匈奴人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向东可去阴山,向南可去祁连山、焉支山,向西可去金山,向北则可去姑衍山、单于庭……”
——
来到於单大帐,还没进门,於单就从里面走了过来,笑容满面的握住了赵延年的双手。
赵延年强忍着,才没将他抛出去。
习武之人,最反感别人抓他的手,本能的想抖腕甩开对方,直取中路,猛击膻中。
“能得赵君相助,大事可成。”於单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蓝色的眼珠起看来有点像波斯猫,莫名的有几分可爱。
可惜他是个男的。
“承蒙左贤王连日来的关照,理当助左贤王一臂之力。”赵延年假惺惺地说道。
“你觉得右贤王会藏在哪里?”赵安稽跟了出来,带着一丝怀疑。
“浚稽山虽大,能藏数千兵的地方却不多。考虑到他既不能离得太远,又不能与本部脱离接触,以便随时可以接应,最大的可能是龙勒水南岸,尤其是流入大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