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英吓坏了,她伸手 触摸着墙面,强忍着出了门才在拐弯处蹲下身平复!
二英甩了甩脑袋,眼前的黑色重影才慢慢合一。恍惚中一个男人走过来,二英有些紧张。
杨帅看二英面色苍白急忙过来问:“二英你这是咋了?”
二英一看是杨帅也就放松了心情,她勉强的笑了笑说:“没事,有点头晕坐会就好了!”
杨帅往里边看了看说:“你是找付平的是吧!他又喝酒了?”
二英点点头
杨帅气愤的说:“哎,这个不争气的败家玩意,你别管他了!”
二英问:“这是去种地回来了?”
杨帅点点头。
他刚准备走突然又停下问:“你爹是去你姐那了?回来没有?”
二英点点头说:“我爹和付平都在里面喝酒呢!”
杨帅说:“你姐还好?”
二英说:“挺好的!”
杨帅眼神里闪出一丝说不清的神色,他幽幽的说:“好就行!你没事吧?”
二英笑了笑说:“没事休息一会就好了!”
他扛起犁头往上走去。
二英起身也往家走。
进了院子,一个人也没有,付英娘不知道走了多久,院子里空荡荡的,二英看着门口堆着的白土,她心情低沉。
二英最喜欢干活了,因为干活能让她摆脱苦恼,只有双手忙碌上,只有累到腰酸背痛倒头就睡才不会感知身边的苦楚和糟心!
二英说干就干,她之前看到很多新媳妇家的炕周边都涂抹着白土,看上去干净又利索,她就拿来猪食盆子兑了水开始化白土。
白土在水里慢慢融化,二英盯着慢慢塌陷的白土就像看着自己的人生慢慢塌陷。
“二英?你娘呢?”一个声音传入耳朵,把二英的思绪拽了回来。
二英支棱起身子一看是隔壁的婶子。
二英说:“不知道,估计是打牌去了!”
婶子过来看着二英出神到底是看什么东西。
“呀,白土?从哪里买的?你们去白土坡了?”
“没有,我爹带回来的!”
“这个东西要用刷子一遍一遍的刷才行,你等着,婶子家有刷子我去拿!”
婶子扭着身体往外走。
二英用木棍搅和着白色的浆水浓稠正好。婶子也拿来了刷子递给二英。
二英说:“婶子,你要不?你也拿一块刷刷。”
婶子不好意思的说:“给我一块?那感情好,婶子那家烟熏气打的已经不像样子,正好刷刷利索利索。”
送走婶子,二英拿起刷子到炕边的地上开始刷,刷子沾着白土汁刚到地上就与地上的土黏在一起,刷子一刷不但没有把地刷白,反而整个刷子沾满了泥土。
二英眉头紧皱,她才意识到没有扫地。
二英又拿扫把仔仔细细的扫了一遍,直到一点细土也没有,这才开始重新刷,几遍下来终于是看到点白色了。
二英累的腰酸背痛,她把盆子洗好,用刷子还给婶子,她盯着墙角边的白色一动不动,只觉得心口又涌出一股热流。“哗啦”一声,二英没来的急直接一口鲜血吐在地上。血液溅到墙边,红白相溶。
二英吓坏了,自己不是要死了吧!
她赶忙从外面拿回铲把血迹掩盖。
二英实在坚持不住了,她慢慢爬上炕躺倒休息。就这么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天。
天黑了,付英爹和娘才回来,看到屋里黑洞洞的,开了灯才发现二英躺在炕上一动不动!
付英娘一边脱外衣一边说:“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没烧炕呢?这个孩子!”
母亲过来推了推二英,二英没有说话。
父亲也从外面回来,看到付英娘推着二英,二英没动。付英爹顿时觉得情况不对,
他伸出手俯身过来摸了摸二英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说“发烧了!滚烫的!”
付英娘急了说:“孩子生病了?”
付英娘看到二英嘴角的血吓坏了,赶紧往外跑去找医生。
付英爹拿着毛巾沾了凉水给二英敷着额头。他急的转圈圈说:“这是怎么弄的。”
不多时母亲带着医生赶来,医生进屋看了看二英,又把了把脉,翻了翻眼皮说:“烧多久了?”
母亲思考片刻说:“没多久。孩子这是啥病?这孩子平时身体好的很,从来没有得过病。”
医生顿了顿说:“应该是气血攻心了,但是这个年纪不应该啊!可能是遇到什么极端的事情了,钻牛角尖了。不过没啥大事,估计还要烧一天,你们给她敷冷水,等她醒了喝这个药就行。”
付英娘送走医生对这付英爹说:“孩子昨天就和我说想要一双新鞋,我说卖了羊肉给他买,估计看到付平把羊肉都拿走了给气的!”
付英爹一听没啥事就不耐烦的说:“屁大点事也至于,不就是一双鞋吗,寻死觅活的没出息!”
付英爹骂骂咧咧的倒头就睡了,付英娘坐在二英身边摸着二英的腿说:“你这个孩子,妈答应你,等你好起来妈带你去挑鞋!”
二英整整烧了一夜,嘴巴里嘟嘟囔囔的不停,时而失声尖叫,时而呵呵傻笑,鬼里鬼气。
付英爹嫌吵就到隔壁屋去睡了,付英娘一整夜守着二英不停的给他换水,用酒给他揉搓。
终于天亮了,二英的烧退了,她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母亲和衣而卧,身边有酒有药有凉水盆子。
二英知道自己是生病了,她有气无力的对着母亲说:“妈,我渴了,我想吃饭。想吃个鸡蛋!”
付英娘听到二英的喊声,她睁开惺忪的眼睛,看到二英醒了就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发现退烧了。
付英娘高兴的说:“退烧了,退烧了,你说饿了是吧,我去给你做!”
二英娘扶着酸软的双腿下炕。
二英看着家,这一睡好像阔别已久。
这时胖婶又来了,她站在门口磕着瓜子说:“呦,都多大了,昨天这个闹腾,嘴那么馋啊,为了点羊骨头寻死觅活的。”
二英听了胖婶的话苦不堪言,她闭着眼睛不说话,她累了。
胖婶看了一圈母亲不在就转身往外走,刚出门遇到借鸡蛋回来的母亲说:“这都几点了,还得我来叫,人都齐了就等你了,快点!”
母亲说:“你们玩吧,孩子生病了,我今天不去了。”
胖婶说:“你做好饭给她不就行了,你守着她又不能替她好,我看她也没啥事,吃完饭喝了药就行了!”
母亲又推脱说:“你们先玩,我一会去!”
“行,等你啊!”胖婶语言妖娆的 说。
二英听的清清楚楚的,她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
母亲回来快速的做了一碗面条。煮了鸡蛋给二英端进来。
她把面条放好,伸手拿起衣服一边整理一边说:“面条你趁热吃,吃完面条吃这个药就行,今天你就别出去干活了,休息一天。”
二英闭着眼睛问:“你去哪?”
母亲躲躲闪闪的说:“我出去一会!”
二英哭唧唧的说:“又去玩?我今天难受不能在家陪我一天吗?万一我死了呢?”
母亲笑着回避说:“你这个孩子真是的,说话真晦气,小小年纪死什么死?我在家又不能管什么用,一会我中午回来给你做饭,你睡着就是!”
母亲说完就出去了,二英缓缓起身,她一边吃饭一边流泪,嘴巴里咸咸的。
快中午了,母亲答应的回来做饭也是不可能了,母亲只要上了场子,不到人家散场她是不会中途回来的!
二英口渴难耐她支撑着身体下炕去拿暖瓶,她一提,暖瓶空荡荡的。
二英无奈又坐回炕边,她定了定神,拿着药仰头吞了下去,药卡在嗓子里,二英拼命的分泌口水,可是烧了一夜,别说口水,尿都没有一滴。
她又看了看缸里也空底了,泥沙淤积。
二英无奈只能捋着嗓子才把药送下。二英感觉喉管里就像有石头摩擦。
付英爹睡了一上午算是醒了,昨天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他哼哼唧唧的估计是胳膊又疼了。
付英爹胳膊就是天气预报,一疼总是要变天。
付英爹起来他有点着急了,家里的地还没有种呢,如果赶不上第一场春雨肯定影响秋天的收成。
付英爹看到二英说:“你娘呢?要变天了,咱们今天要把地种完。”
二英身体虚弱嘴巴惨白的说:“不知道!”
也许是声音太低了也许是爹已经知道娘又去玩了,他心情不快,一脚把院子里的猪食盆子踢翻了。
哐当一声回荡在院子里,也刺激着二英脆弱的心。
不多时,就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付英爹走着 前面嘴里骂着:“狼干粮,破落货!”
付英娘跟在后面咳咳咔咔的,一阵咳嗽。
到了院子里,付英 爹大骂:“我真想砍死你个丧门星。”
付英娘尴尬的笑着说:“ 我以为你今天不去种地呢!”
付英爹说:“在不种就下雨了,秋天吃个屁,就他妈知道玩那破牌!牲口玩意!”
付英娘啥也不说了就跟着后面悄悄的。
二英支棱起来,没错,他知道暴风雨又要来临了,这种情况母亲 多半要挨打的。
付英爹走到犁头前,他吃力的安装着,可是一把手无论怎么装也装不上,拿起这个掉了那个。
付英娘上前说:“我来,你装不上!”
付英爹一脚给他踢开说:“用不着!”
付英娘说:“行了,我来吧,赶紧去种地。”
付英爹这才起身一边扶着把子,一边看着付英娘装。
犁头很是锋利,付英娘个子小勉强的撑着往上装,快装好的时候,付英爹一松手,犁花子直接打到付英娘的手上,瞬间鲜血直流。
付英爹见付英娘出了血好像心头怒火才消了,他放下犁头把子走到屋子里去喝水。
二英看着母亲手上的血很是心疼,她拖着病体出来帮着付英娘把犁头装上。
二英低声的说:“刚才就是我爹故意的,心眼子是真坏!”
付英娘伸舌头舔了舔血说:“就那个德行,不用理他!”
“你去包一下,这学流的也不行!”
付英娘伸手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洒了上去,伤口才停止了流血。
二英说:“这不干净,你去找医生看看!”
付英娘说:“多少年都是这样没事的,赶紧弄好去种地,一会又该跳大神了!”
付英爹喝完水悠哉悠哉的出去,一会功夫借来一匹马。
农村一道忙的时候就是这样,人,马,务农工具都是相互借的,大家互通有无。
套了马车,一家人就往地里去了。
付英娘说:“你别去了。”
二英讥讽的一笑:“我不去你们人能够?”
付英娘不做声,确实不行,只是虚假让让而已。
这块地很大,土质不好,在半山腰,经常会开出石头打碎犁头。
二英身上绵软无力,她都没有吃 中午饭就跟着来了。
付英爹套好马,犁头放好开鞭,这个活需要年轻力壮的男子双手配合,付英爹拉上缰绳扶不住犁头把子,拿上犁头把子,缰绳松了又控制不了马。
付英娘和二英在后面一个播种一个盖土,刚走了没几步,马就左右摇摆,犁头也无法深入到地里。
几番折腾,付英娘上前说:“我来扶!”
付英爹一把把他甩开,继续拿着鞭子打马,马疼痛难忍抬后提到处乱踢,好巧不巧后提直接撞上了犁头尖子,整个脚踝 处鲜血直流。马抬着一条腿喘着粗气。
付英爹看马受伤了,火气更大了,鞭子抽着马,马继续乱跳。
“行啦,行啦,祖宗,给人家打坏了赔不起啊!”付英娘哭丧着脸把马牵到一边拴好,一家人都安静的站在那里!
付英娘上去查看马腿说:“这伤的挺重啊,能不能看好啊,怎么和人家交代啊!”
付英爹走到犁头前自己扛起绳子对付英娘说:“别磨叽了,赶紧继续!”
付英娘嘟囔着,时不时回头看马,马儿翘着一条腿啃着野草。
付英爹自己吃力的往前拉,付英娘扶着犁头把子,二英跟在后面边洒种子边用脚把土踢平。
日头正高,二英耳鸣眼花的跟着。
一行地干下来,付英爹大汗淋漓,他回头看了看很不满意,开口大骂:“你是死人活人?连点力气也没有,犁这么浅种子能种下去?”
付英娘低声嘀咕说:“我用力你又拉不动!”
付英爹听了生气抄起鞭子朝付英娘身上打去。
付英娘也急了冲着付英爹上去低头给他说:“打吧打吧,打死我算了,这牲口日子我是过够了。”
付英爹扔了鞭子拉着马往回走,马跟在后面一跳一跳的,付英爹也不管那些就是拉着马使劲走。
付英娘坐在地里哭了起来:“倒霉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二英看着一地的工具,看着爹离去的背影,看着母亲嚎啕大哭的样子,她麻木不仁的站在那里,风吹过她的头发,没有眼泪了,哭干了。
二英对母亲说:“妈,你去找人给种上吧,再不种来不及了,我爹他不行!”
付英娘说:“不敢找人啊,一找人你爹又要发脾气了!”
二英说:“那怎么办,不种秋天怎么办?豁出去了,先种了再说!”
二英扶着母亲起来,付英娘看着二英的眼睛问:“你眼睛怎么血红的?是不是哭多了害红眼病了!”
二英揉了揉说:“不知道,我现在想哭都没有眼泪了。”
付英娘擦了擦眼泪往村里走去,她回头对二英说:“你先在这等着,我去找人!”
二英坐在田埂上,看着山下忙碌的人群,看着别人家分工合作,欢声笑语的,自己家却是一盘散沙支离破碎。
二英呼吸很重,嘴巴干涸的如树皮一般,她感觉眼前一会红一会黑一会星星点点的。二英晕倒在地里。
等二英再次醒来已经在家的炕上了,付英娘正坐着炕边拨豆子。”
二英急忙问:“娘,咱们家的地种了吗?”
娘点点头说:“种上了,你李叔家有机器一天就给种完了。”
二英听了如释重负的躺好,她说:“种了就行,种了就行!”
这时屋外一阵马叫声!
二英问:“外面干啥呢?”
付英娘说:“那马受伤了,兽医正看着呢,伤了脚踝,你爹又拉着走了那么远,严重了!”
二英说:“那人家会不会让陪?”
付英娘停了停说:“嗯,让赔呢,说这个马好了也是波子,不能干重活,只能等马贩子来了卖掉!”
二英一听急了:“啥?那咱们怎么能赔的起?”
付英娘说:“我本来也不知道该咋办,你弟弟妹妹才走也没给家里寄钱。还是你红婶婶主意多,她不是给你说了一门亲事吗?本来等着过年提亲的,现在急的用钱就直接结婚 算了,你红婶婶去问过了,人家同意给出这个钱。”
二英紧皱眉头说:“啥?人都没见过,还没有相亲就直接结婚怎么能行?万一人不好我不是毁了一辈子?”
付英娘笑着说:“怎么会呢?人家都说了,人很好,家里富裕。反正都要结婚了,现在正好应个急。一会妈给你买鞋去。”
二英说:“哪有彩礼直接给一匹马的?这家人肯定是有什么毛病隐瞒。”
付英娘说:“你尽想点不好的,人家明明就是有钱,又看上你长的好看了!你就是享福的命!”
二英急了说:“哪家有钱的会娶外村媳妇,会娶咱们家的姑娘。你别骗我了!”
付英娘一听不高兴了说:“咱们家怎么了,咱们家好的很,你长的好,人家相中了不就行了。”
二英一听不高兴了转身过去说:“我不嫁,人都没见到,我不嫁!”
付英娘收拾了东西对二英说:“那我去和你红婶婶说下个月,结婚那天把新郎官带过来给你看看,好,你就跟着 去,不好就算!”
二英一听还行就点点头。
地种好了,二英的病也好了些,她没事干就到山上往远处看:“大姐和三妹啥时候回来啊,大姐回来帮我拿拿主意才好。”
二英盼了一天又一天,这天下午,三妹终于回来了。
二英正在家里烧水,这时三妹从门口进来,二英眼神亮了起来往后面看,后面没有人,二英问:“大姐呢?大姐没回来吗?爹说大姐和你一块回来!”
三妹狠狠的喝了几口水说:“大姐不回来了。”
二英大叫:“啥?不回来了?为啥?不是说好种完地回来的吗?”
三妹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了呗,哪那么多为什么?”
三妹自顾自的抖了抖新衣服,二英这才注意到三妹换了新衣服,她看了看自己的破衣烂衫,补丁打了一遍又一遍,又看看三妹的衣服,颜色俏丽,合身,头上的发卡也太好看。
二英欣喜的说:“你这衣服也是大姐给你买的?很贵吧!”
三妹得意的说:“是大姐给我买的店里最贵的,大姐对我可舍得了!”
二妹抱怨的说:“难怪你不回来种地,倒是跑到大姐那多清闲!”
三妹一听不高兴了说:“我去了也帮大姐干活了,我可没偷懒!”
二妹又问:“那大姐有没有问我?”
三妹伸手进兜里捏着五十块,她动了歪心思暗想:“本来大姐让我给你五十块的,谁让你说我偷懒不干活。就不给你!气死你!”
三妹说:“没有啊!大姐啥也没问你!倒是让我给娘带五十块打牌!”
二妹眼神里闪过失落,她看着明艳动人的三妹,又看了看破落的自己,她失望的走到堂屋,三妹翻着白眼懒得搭理二英。
二英坐在灶坑前默默流泪。她低头看着灶坑里的柴火,火光一明一暗的照在她脸上,无尽的悲楚!
二英伸手抹泪,手背上又有血,二英才发现,原来这次大病之后,只要一哭就会流出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