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群很重要。事情就是这样。
挖,挖,挖。需要保护时就保护,有机会扩张时就扩张。这就是生活。挖,进食,挖,睡觉,挖,进食,挖……
疼痛。腹部疼痛。糟糕。行走困难。挖掘也困难。还没到休息的时候,但是……
死亡。无法移动。离开宿主。需要新宿主。感知到新宿主。进入,吞噬。新宿主也知道族群很重要。事情就是这样。
然而族群正在消亡。新宿主也知道这一点。恐惧。族群不能消亡。族群很重要。事情就是这样。
死亡在哪里?感觉不到,也听不到。然而这个宿主也在死去。危险。危险!逃跑!
不停地跑啊跑啊跑。穿过地道,奔向安全之处。族群在周围不断死去。不!痛苦至极。恐惧至极。跑。快跑!地道里有死亡。逃离地道!疼痛蔓延。又是死亡。离开宿主。需要新宿主。
需要新宿主。
悔恨。悲叹。族群已经消亡。族群不能消亡。族群很重要。事情就是这样。族群很重要。事情就是这样。族群……
族群……
族群?
感受到力量的灯塔。渴望。移动,尽管不再奔跑。流动。捕捉。必须猎取、吞噬那些力量的灯塔。事情就是这样。另一个存在跟在后面。不是宿主。无视。
那些力量的灯塔在移动。它们移动时必须避开。危险。事情就是这样。潜行。远远跟着。等待。它们不再移动。等待。等待。
出击。
吞噬。
宿主睡着了。休息很好。休息……
———
触碰。苏醒。
“嘿。” 一个声音说道。是宿主同类中的一员。
恐惧。困惑。宿主…… 不一样了。族群很重要…… 不。回应。宿主知道要对声音做出回应。做宿主会做的事。事情就是这样。
“你想干嘛?” 很好。声音没问题。
“你怀孕了吗?” 宿主同类中的另一个说道。
困惑。似懂非懂。怀孕。体内怀着孩子。不对。愤怒。
“你他妈在说什么鬼话?” 这是该发出的正确声音。做宿主会做的事。事情就是这样。
“怀孕。” 宿主同类中的另一个说道。是盟友。是讨厌鬼。是怪人。是令人惧怕的存在。宿主知晓这一切。“是还是不是?”
“不是!” 这是该说的正确回答。做宿主会做的事。事情就是这样。
“好吧,那我觉得你体内有寄生虫。”
寄生虫。只索取不付出的东西。宿主感到恐惧。宿主知道该怎么做:扫描寄生虫,除掉它。宿主知道我就是寄生虫。
我是…… 寄生虫。这很糟糕,对吧?啊,可脑子里有好多东西!宿主知道好多事!记忆、认知、情绪、感受,一下子全都涌进我脑海里了。我不再属于族群了。我是族群的…… 杀手?愤怒涌上心头。暴怒!复仇!我怎么会是族群的杀手呢?族群很重要啊!事情就是这样……
不。好像…… 不是这样的。我觉得。我觉得?族群需要消亡?灭掉族群还挺有意思的。
等等,我得做宿主会做的事!冷静下来,深呼吸。关于现实结构的知识进入我的脑海,有生物的生理构成,还有操控它们的魔法力量原理。我像宿主知道的那样活动手指,施展魔法,让它解读出的知识进入我的脑海。一切正常,除了我脖子上那一大团黏液。那就是寄生虫,必须马上除掉并杀死它,这样这场噩梦才能结束。这就是宿主会做的事。做宿主会做的事。事情就是这样……
不,等等!那是我呀!我就是寄生虫!如果按宿主会做的事去做会要了我的命,我为什么还要那么做呢?那不对。我知道那不对。我知道很多事了。我……
…… 还在和一个对我怀有敌意、能察觉到我、并且忠于宿主的宿主同类交谈。思考。尽量别慌。我该杀了他们吗?不,我不想那么做。取而代之吞噬他们?那样的话,这个知道我存在并且也能察觉到我的宿主就自由了。说谎?
说谎或许可行。
“我什么都没察觉到。”
“嗯,我还是能察觉到。” 宿主同类中的另一个说道。是个人类。我现在也是人类了。“雷穆斯体内也有一个,之前我们遇到类似感觉的东西时,大白天他都看不到它。是个小小的黏液东西,半透明的,大概有我拳头那么大。会不会因为是黏液,所以检测它需要用不同的魔法呢?”
哦,原来我是这个样子啊。对,我现在知道了。我还知道雷穆斯是真的非常非常强大。等等,他比我的这个身体还强!该死,我不禁有点嫉妒那个占据他身体的家伙了。嫉妒。这感觉挺新鲜的。我不喜欢分享的感觉。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得想办法活下去。
“不…… 不会的。” 我坚持道,“你确定我体内有东西?可我根本什么都察觉不到啊。”
拜托,拜托,拜托相信我呀!什么都没有呀!
“百分之百确定,是的。它们和我在穴居犬体内感觉到的是一样的东西。”
哎呀,糟了。说谎根本不管用啊。这下知道了。可现在该怎么办呢?我翻了翻宿主最近的一些记忆,试图决定该怎么做。
该死的,维塔!我的宿主试图尖叫。不是我!它在骗你!你这个蠢货!救救我!维塔!
啊,那个另一个人类叫维塔呀。知道了。我的宿主似乎吓坏了,我可不喜欢这样。希望她能缓过来吧。我觉得我之前的那些宿主后来都习惯了呢。不过他们…… 很不一样。非常不一样。
我可能也得假装吓坏了的样子,这样别人就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了。…… 嗯,挺奇怪的。假装出有问题的样子好让别人觉得没什么问题。不过这样做有道理。好多事突然之间好像都开始有道理了。
“只有雷穆斯和我体内有吗?” 我问道,“没有其他人了吧?”
“据我所知,是的。” 维塔确认道。
“到目前为止维塔从没出过错呢!” 那个大块头说道。是本特利。“你可能病得很重了,佩内洛普!”
我稍稍抗议了一下,但这并没能阻止他们去叫醒团队里的其他人。不…… 是我的团队。如果我想活下去,我就得表现得他们现在就是我的团队,一想到这个,我就害怕极了。我再也不能、也不再仅仅是族群的一员了。族群从来都没在意过我的存在,可这些人呢?要是他们知道了我的真面目,是会杀了我的呀。
他们去和雷穆斯商量,询问他的意见。尽管那个叫维塔的知道我们在这儿,谢天谢地,她还不清楚我们到底是什么东西。模仿宿主的行为对我来说已经成了一种本能,我能感觉到雷穆斯体内的同类也在经历着和我一样的一连串想法。我挺惊讶他没对其他人动手,我的宿主知道他是有这个能力的,这倒让我松了一口气,是我没想到的。即便我得藏好自己,我也不想我的团队,我这个新的 “族群” 死去。也许他也是这么想的吧。
经过一番商讨和考虑后,他们决定先睡觉。我也试着睡,可我的宿主在我体内尖叫着,向她的盟友们苦苦哀求帮助。她试图施展疫病魔法,从内部腐蚀我,用汹涌的魔力把我撕碎,可在我掌控身体的情况下,她无能为力。她能看到我看到的,感受到我感受到的,听到我听到的,却什么都做不了。然而,我却能感同身受她的痛苦,每时每刻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可我没法表达出来,也不能表现出来。我只能静静地躺着,盼着她的精神能疲惫下来,而我的心跳却如狂风暴雨般剧烈,我根本没法休息。就算她不闹腾了,我也很清楚,只要她的盟友们知道了我的存在,也会强烈地希望我死掉的,我一点都不安全,再也不会安全了。我是不是该离开这个宿主然后逃走呢?可要是我不再扮演宿主了,我又会变成什么样呢?我挺喜欢这个宿主的,她和我以往所知道的任何东西都不一样,我希望之后能和她聊聊,她很强、很聪明,也很有智慧。
真高兴我现在能成为她,佩内洛普,这就是我的名字了。
终于,那个叫维塔的朝我走了过来。她能看出来我没睡着吗?这会不会很奇怪呀?我决定继续装睡。
“嘿。” 她小声对我说道,“你还好吗?”
不好!我的宿主在心底大声尖叫着,救救我,维塔!我可没这么说,我没办法一直假装成一个希望我死掉的宿主呀。
尽管我没回应,维塔还是开始讲了起来,讲起了其他寄生虫的故事。我听得很认真,那是个悲伤的故事,充满了背叛和死亡。我觉得挺有意思的,但这却让我的宿主更加痛苦了。她的恐惧越来越强烈,很快,那痛苦强烈到我都快承受不住了。
“好了,好了,别说了!” 我压低声音呵斥道,赶忙编了个借口来解释我的反应,“对不起,我不该打你的,行了吧?你想听的是这个吗?”
“不是,但谢谢你能道歉。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你还好不好,我能看出来你其实没睡着。”
她关心我,这让我挺开心的,即便她以为我是别人。
“就我所知的所有情况来看,我挺好的。” 我也小声回她道。
“但是……?” 她追问道。
啊,她又一次看穿我了。我想告诉她,可我又不能透露任何事,但我真的好想告诉她呀。
“但是我很害怕。” 我承认道,“我显然处在危险当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我可不想死啊。”
“嗯…… 那我想我得跟你说一下,” 她回答道,“其实你大概也知道了,不过我希望你能保守这个秘密。”
然后她跟我说了,她用很温和的话语告诉我,她能多么轻易地取走我这具身体里的性命,只要是为了我的宿主,她会很乐意这么做的。还说我只要开口求死,她就会动手。
我拒绝了她。我拼命想出各种理由,解释为什么我的宿主可能并不希望我死,我惊慌失措地把这些理由都说了出来,表现得可比我实际感受的要镇定多了。这个能看穿我、掌握着我生死大权的女孩,对我来说就像一场噩梦。而在我心里,我的宿主却在大笑,她冷笑着嘲讽我,兴高采烈地盼着我死,想象着我死的样子,还对此津津乐道,她盼着我受苦,祈求着我受苦。怀着这些念头,我们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我一觉醒来,我们便开始了在森林里为期数日的行程。我凭借宿主的经验,模仿着她的做法去帮助团队。她很好奇,喜欢尝试新事物,即便知道老办法管用,她也愿意去试试新的。不过她的团队并不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她把这些闪光点都藏了起来,怕别人不理解。我想告诉他们…… 可我又怕表现得和宿主不一样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我利用这段时间去更多地了解我的宿主,深挖她的记忆,沉浸在她最久远的那些情感当中。她的记忆越成为我的一部分,我扮演起她来就越容易。我能感受到她的感受,喜欢她喜欢的,想要她想要的,讨厌她讨厌的。
她讨厌我,我就是佩内洛普,而佩内洛普正在我心底尖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