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照,公路两旁绿油油的水稻田在阳光下放着柔和的光芒。
田间翻起的绿浪扬起阵阵稻花的清香,风扑在人们身上却依旧热辣辣的,此时正是上午十点左右。农民们早已在田里辛勤地劳作,汗水顺着脸颊滴落,热浪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公路上出现了几个小孩身影,最大的一个是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她身后跟着3个男孩。
本在劳作的村民们不禁抬头看了过去,发出一阵唏嘘声,宋家真是穷得见底了,可偏偏生了这么几个好儿女。
几个小孩都长得很标致,尤其是那小 姑娘穿着整洁的衣裳,乖巧伶俐的眼神让人心生怜惜。
宋翠屏走在公路上并没有听到田地里的嘀咕声,但她可以感受到周围若有似无带着几分怜悯的视线,这些年来,因家中贫穷,她已经被不少人用这种眼神看过了。
似乎贫穷就是罪过,就要被人轻易看轻。
弟弟们应和了一声,刚抬步加速, 一块石头突然飞过来,不偏不倚砸在了大弟志钢的额头。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洒了一地。
公路上顿时一片混乱。
田间的大人们顾不得看戏了,惊慌地蜂拥上路,翠屏迅速用手绢按住了大哭的志钢的伤口。
“放暑假了不在家待着,跑出来干啥?”一位大妈呵斥着。
有一中年妇女也开口了,“家里都要穷的揭不开锅了,还给女儿穿这么漂亮的衣服,一点都不会过日子,活该穷。”
这些话听在小小翠屏耳中,犹如利刃刺心。她紧紧抱住受伤的大弟。那女人们虽说话难听,还是七手八脚用自己的汗巾帮弟弟包扎了头,催促她赶紧送医院。
翠屏背起比自己只小两岁的弟弟,一步一撞的往医院赶。她突然看见前方田埂上有个人影一闪,立马放下弟弟,擦把眼泪看清了侧脸,是一个男孩子,邻居刘树根,她一切都明白了。
终于到医院了,翠屏放下志钢,牵了牵自己被血汗浸湿的衣服,打算将他放条椅上,长得瘦弱的她此刻喘着粗气,终承载不了重量,身体不由自主的一歪,志钢重重倒在条椅上,只喊了声“姐,好痛,我要睡”,就没动弹了。
此时的翠屏心惊胆战,腿一软瘫坐地上哭喊到:“我的弟弟,你醒醒呀!是血流多了,医生快来救救我弟弟呀!”
闻迅赶来的宋母,见到儿子惨状,眼前金花直冒,双手捧头,脚下不稳,一个踉跄险些栽倒,被前来的医生扶住了。她缓过气哭道:“我的儿啊!谁个把你打成这样?”
医生抿着嘴,红着眼圈,心生怜悯劝道:“请别哭了,立即抢救”。
志钢被推到了抢救室,医生见宋母穿着打扮样貌,摇头叹气:“又是一个交不起医疗费的人。”医生救死扶伤的职责使然,他必须先救人。
宋母在外呼天叫地的哭,翠屏怀着各种担心,钱的问题,弟弟今后会不会傻,担心着她这个年纪无法承受的一切。
抢救室门口,医生拉开门无奈的开口:“快去准备入院费用,医院先救人,然后再收费。”
翠屏非常担心弟弟的伤情,没回去弄钱,陪着妈妈在那里哭。
病床上,吊瓶里殷红的血液流入志钢的血管,他很快恢复了神智。医生说:“你们放心吧,已脱险,不过有点儿严重,可能前额有一丝骨裂,出院后安心静养,小孩子恢复快,告诉你们这次是想引起你们重视,希望不要紧张。”
翠屏对妈妈说:“人醒过来了,医生说缴费了才能住院,继续治疗。”她说着,马上又跑去找医生商量,,要求让弟弟先去病房,自己回去拿钱办入院手续。
医生看着跑前跑后办事的竟是十一二岁的孩子,心想自家的孩子哪跟得上她的几分之一,对她的要求破天荒的首肯。
回家的路不算远,翠屏小跑到家,发现爸爸不在家,有人告诉她,金大虎带人来抄家,带走了她爸爸,宋父被卷进一场运动中。
宋母直接从田间赶到医院,也不知道此事。翠屏心中忐忑不安,三步并作两步跑,直奔场部批判会场。边跑边念叨:“我爸没事,一定没事,我爸是好人,不是坏人。
会场空荡无人,她跑到办公室也空无一人,她突然想起好友杨灵秀的爸爸挨打的仓库,立即风一般的冲向仓库。
一群红衫人举着拳头高呼:“打倒宋福忠”的口号,她爸爸正遭批判,她立即被那阵侯吓得心惊肉跳,心里自问?到哪里去,去找谁?
翠屏脑子急转着,立刻往姑姑家跑,见到姑姑,她直哭。姑姑料定出了大事。“乖宝别哭,快给姑姑讲出了什么事?她惊悚地说。翠屏上气不接下气边抽泣边讲了事情的经过。
“姑姑身上只有二十元钱,你先拿着。我先请个假去准备钱,晚饭后给你们送饭送钱”。
翠屏悬着的心才暂时放下,脸上的愁云在慢慢消散,向姑姑告辞,姑姑追出几步,牵着她的手,回宿舍换上了姑姑宽大的衣服。
翠屏的姑姑宋巧巧在县食品公司工作,姑父是个大单位的头面人物,经济条件肯定不可和她家伦比。
姑姑一直以来给她的关怀,就像寒冬和和煦的暖阳温暖着她,由此她敬重姑姑。
天暗下来,病房里的灯早早亮起,翠屏胆怯地拿着二十元钱,紧张的手脚擅抖,小声对医生说:“医生,我爸不在家,我只有二十元钱,先交了,我姑姑马上送钱来。”医生皱皱眉头,看着怯生生的孩子,和蔼的说:“行吧,到急诊门诊去交。”
志刚醒来,总感口渴,医生暂且不让吃喝,说是治疗需要。志钢实在受不了,侧身拿过床头柜上一杯水正往口里送,翠屏一把夺过,紧张的满脸通红,“你不要命了?医生说先观察两天,没事你再喝水,忍忍哈。”说着用棉水擦了擦弟弟干裂的嘴唇。病房里的人都为这聪明懂事可爱的小姑娘伸大拇指,宋母脸上总算露出一丝欣慰表情。
姑姑拿了两百元钱,真是雪中送炭。志钢没吃没喝脸色惨白躺在床上,姑姑心痛的抚摸着侄儿的头,转头对宋母说:“嫂子您先歇会,我来给志钢洗澡,这两百元不知够不够,若不够,我明天再凑些。”
说着,将二十张“大团结”给翠屏,手往外指示意翠屏去交费。
对姑姑的帮助,宋母无比感激,心想幸好有个好小姑子,她低头想着,感激的对小姑子说:“她姑啊,家里哪次有事不是你来救急?可只有你帮我,我又帮不了你,我这心里老是过意不去。好在翠屏和你一个模子抠出来的,又随你的性子,也是个好心眼的主,我让她长大后一定孝敬姑姑。”
“嫂子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勤劳节俭,心眼又好,我知道父母一直靠您和大哥养着。您家就那点收入当然困难,小哥在老家拿公分也困难,幸亏有您和大哥照顾,不然爸妈生活都无着落。我家也有公公婆婆要养,也抽不出多少钱给他们,我很惭愧,非常感激您和大哥。”
小姑的一席话让宋母非常感动。
给志钢洗完澡,姑姑站起舒了口气,宋母、翠屏吃完她送来的饭,收拾好碗筷,她拎着竹蓝告辞,宋母送至医院大门口,又目送直到身影消失在人流中。
批判会结束,宋父被放,和翠屏同时回家,父女相见,宋父鼻青脸肿,两人相视片刻,翠屏扑上去,“呜呜……这是被他们打的吗?志钢被树根打伤了头,住进了医院。”
她望着爸,“您千万不要去医院,别让志钢和妈妈看见您这样,姑姑已送来钱,交了住院费,志钢也醒了,医生说只是小问题,主要是流血过多,输过血就好多了。”
听女儿说宋父紧皱的眉头稍有松动,双手后背进屋里。
翠屏心想爸爸今天吃了大亏,要给爸爸补补身子。她给爸爸煮面条还打了两个鸡蛋,爸爸中午就没吃饭,饿极了,狼吞虎咽将一大碗面条倒进肚里。
宋父说:“该把鸡蛋留给志钢啊”。翠屏说:“爸,我给他留了的,现在天热鸡不怎么下蛋了,攒下的鸡蛋不卖了,全留给志钢。”
她小小年纪什么事理都的清,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宋父摸了摸女儿的头,翠屏咬着嘴唇看了看爸爸,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夜深了,翠屏浑身没力气,劳累了一天她睡下了,直到早上醒来,发现被子都汗湿了,口里发苦,想喝水,水也苦,她病了。
宋父牵挂儿子,心想夜里外面没了人,该去看看了,也可以换妻子回家休息,他悄悄出门走着走着,看到公家梨园里人影一闪,走近后想去探底,恰和那人撞个满怀,定一看是隔壁树根。
宋父心想这龟儿子不是个好种,经常一人单枪匹马神出鬼没。满鼓鼓的口袋一定是偷的公家的梨,若是从前,他会揪着他教育一通,如今自己挨红衫青年的批,没完没了,懒得去管。自己也在夜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得引火烧身。
闻言志钢是被树根打的,他心中惊悚不已,隔壁住着这样危险的人,今后孩子们的安全是个大问题。想到今日见到树根那鬼鬼祟祟的模样,宋父怒火中烧,恨不能搧他几个耳光。可目前的处境不允许他泄愤。
医院走廊灯光暗淡,只有病房明亮,宋父还没进病房,心里翻江倒海,儿子遭受的痛苦宁愿是自己。可怜天下父母心。
进病房,宋父直奔儿子床边,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儿子睡着的脸惨白,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妻子脸上黑眼圈后深沉的双眼,抠进去更深,皱纹爬满面部,憔悴不堪地望着自己,目光相对,四行热泪滚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