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中飞出众多怪物,每个的气势都远比先前更强大。
与之前割草般的屠杀不同,如今艾米的刀落到它们身上,竟然不能将它们斩碎。
它们得到了某种强化。
三个肉灵教的人见势不妙撒腿就跑,那几头第七小组成员作鸟兽散,罗文、艾米和泽兰遣走克莱尔,本想逃走,却被血海盯上,不得抽身。
那玩意儿好似是盯死了三人,一门心思围攻他们仨,任由其他人撤离。
艾米挥出三刀才拦住第一波血色怪物,冲到罗文旁边,冷声道:
“都是因为你的血。”
罗文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会流血?不都是因为你背刺我?
泽兰心中一沉,没想到罗文的血可以给予血海力量。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现在的处境中找出一线生机。
罗文和艾米看起来尚且还能打,可她现在情况糟透了,没有施法能力,身受重伤,虽然自毁小刀增强了她的肉体,但多半也抵挡不住强化后的血海怪物。
他们这边仅仅只有两个半战斗力,远不足以击败那道手的虚影。
如今唯一的胜算多半在那个东西上。
罗文同样想到那样东西,他举起自毁小刀,问艾米:
“你和血海交手过吗?”
艾米明白二人的想法,她一样是这么打算的:
“碰过一次,它没受伤,我的镜面差点被击碎。”
“但那只手是可以被攻击到的。”
只要反复拿自毁小刀捅那只手,兴许可以赶在它杀死他们前拖死它。
可艾米不敢赌灾害的反噬有多强,她可没那么多条命陪灾害耗。瑞利安的双面镜绝对不是什么免死金牌,相反,它应该真如泽兰所说,危险莫测。
所以她只能找上罗文和泽兰,这两人命硬得跟不会死似的。
“但你们谁去捅?我不会去。”
泽兰无声地邪笑,指指罗文。
两个女人盯着他,罗文头皮发麻:
你们俩一会儿恨不得咬死对方,一会儿又能团结起来坑人,还真是有够善变的。
不过眼下只有他是最适合的人选了。他现在够强,还有复活机会。现在他不会刻意给泽兰留一次复活机会了。
他握紧自毁小刀,不客气地命令两个女人:
“掩护我。”
两人对他的态度相当不满,一个明面上白眼快翻上天了,一个在暗地里指不定骂了多少句,但还是配合地佯攻,为罗文杀出一条血路。
罗文振翅挺身,如银色的箭矢般射向大手的虚影,迎着血红的千军进攻。
身后的艾米和泽兰分别侧弯袭去,刀光拳影闪过,击碎两只血兽。但怪物源源不断地袭来,二人招架不住,屡屡被击中。
艾米不得不使出最强的杀招。一轮刀光白日亮起,无数道刀影铺天盖地袭去,将怪物斩回血水。
但远远不够,她的刀不过是一滴滴入海水的色素,转瞬三人又被血色怪物淹没,没掀起半分波澜。
罗文如轻盈的昆虫快速闪身躲过巨兽,手中的自毁小刀随意地划过血兽,哪怕只是一道微不足道的浅浅划痕都足以让血色怪物爆开,可惜这把刀太短,刀身延伸出来的刀光不具备同样的特效,不然艾米单人单刀就能把那些血兽全部杀死。
三人杀出一条逼近巨手的道路,最吃力的泽兰不慎被击穿大半条腿,见有破绽,那些怪物马上像闻到腥味的鲨鱼围住泽兰,想把精灵女啃食干净。
艾米没有出手相助,反而攻势更猛。她坚信另外两人在她落难时也绝不会救她,与其浪费时间在累赘身上,不如抓住时机。
她停下脚步,不顾怪物的包围,沉心凝气,蓄力到利齿与尖爪即将碰到自己的前一刻,然后斩出无比玄妙的一刀。
那一刀远不如白日耀眼,看似平平无奇随性而为,却有一种难言的味道,近乎于道。刀光劈开血色的怪兽群,斩向巨手,在其上留下一道看不出来的伤口,为罗文争取到宝贵的机会。
她立刻受到反噬,口喷鲜血,身子被怪物淹没。
有这关键的一刀,罗文终于接近到巨手前。那只手掌掌纹繁复,其中心正有一道十字形状的伤口,似是象征圣人落难蒙冤的耻辱。
罗文怒吼一声,握紧手中的刀,直直地戳刺那道伤口。
在那巨手面前,男人的身影渺小得可怜,对比之下,那把小巧的拆信刀更是连沙粒都不如,但那刀刺进如同鸿沟的巨大伤口,刀身竟然轻易没入最深处,留下一道过于浅薄,却确切存在的伤。
罗文的这一刺,远比艾米那最精湛的一刀伤得巨手更深。
巨手、血海和众多怪物纷纷停住了。
紧接着,那道自毁小刀刺出的伤口像花朵一样向四周绽开,其内的事物自伤口涌出,那是一根一根洁白的羽毛,伴随吟唱的歌声,将罗文包围。
自毁小刀慢慢裂开,嘹亮高亢的声音与交奏的乐声从其上开始响彻,好似它的材质就是音乐,如今释放出原本的形态。音乐让这里不再是惨烈的战场,而是欣赏艺术与美的高雅殿堂。血海怪兽的表面忽地生满纯白无瑕的鸟羽,它们凄厉的叫声与音乐融为一体,成了一曲乐章的点缀,少了血腥的气味,平添几分圣洁。
鸟羽散开,泽兰和艾米呆呆地仰头,却看到罗文依旧保持着奋力戳刺的动作,僵在原地。
艾米下意识问泽兰:
“什么情况?”
泽兰面色复杂,眼底渐渐湿润,最终,默默地叹息。
她用唇语回答:
“稀疏平常的事罢了,一位敌皇帝杀死了另一位敌皇帝。”
艾米没看懂她的话,她却不再愿意解释,神情惆怅。
两个人静静地注视空中的罗文。罗文的时间似乎停止了,但在他的精神世界中,他的身影穿越层层奇幻的帷幕,一直连接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睁开眼,下意识看向自己手上的自毁小刀,却只看到两只白嫩的手,手中空无一物。他顿时意识到自己此时在与某个人共享第一视角,抬头一看,见到一个男孩。
男孩与他身高相仿,白发红眸,瞳孔中有十字造型的裂痕,五官精致,雌雄莫辨。
他身上有种与安休类似的气息,却绝非安休。
男孩的眼角微微下垂,显得平和乖巧,不似安休那样张扬。他垂着头,脸上挂着干涸的泪痕。
“老师......”
男孩弱弱地说:
“大家都说我的眼睛很不祥。”
罗文所依附的那个人举手摸了摸男孩的头,似乎说了什么,只是罗文听不见声音。
男孩小声地辩解:
“我没有哭。”
“我只是,眼睛不舒服。”
“老师你治好我的眼睛后,我的眼睛一直有些干......不,我不是说您没治好我......”
男孩越说越局促,像是又要哭出来了。
“罗文”的手抚上男孩的脸颊,擦过眼角,抹去那一丁点不足以滑出眼眶的泪水。
“罗文”不知道对男孩说了些什么,片刻后,男孩止住抽噎,小声承诺:
“我明白了,老师。”
“我不会再哭了。”
他双手掩面,像在擦干泪水,继续说:
“......我永远也不会哭了。”
男孩的手尚未放下,“罗文”手掌贴上男孩的手,像是要牵着他的手放下去,但两个人的手重合在一起的那瞬间,画面忽然一转,男孩的手不知不觉间长大到成人的尺寸,染满血与红土的污渍。
“罗文”的手在以几乎看不出来的幅度颤抖。
“老师......”
男孩已经长大成人,他两手掩着眼睛,语气疲惫不堪:
“我输了......”
“对你来说,我的堕落意味着什么?”
“仅仅只是多了一位敌皇帝而已......抑或是说,你的心里连这点波澜都不会有?”
他的手掌青筋暴起,指甲一点点挠出血色划痕,像是要把自己的脸生生扯下来。
“我答应过你,我永远不会再哭了。”
他的声音像是野兽的嘶吼:
“直到你杀死我为止!”
他的双手掌心绽开,两只眼睛中的十字刺出,贯穿掌心。他已然死去,可至死都不肯放下双手,两道伤口汩汩流血,宛如泪痕。
他的伤成为了血海。
罗文终于从那段不知何人的记忆中醒来,他大口喘气,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灾害血海的诞生?
灾害.....究竟是怎么诞生的?
见罗文苏醒,艾米沉默片刻,问:
“你看到了什么?”
罗文一愣,才意识到这煞星还在他们旁边。共同的敌人没了,艾米不会放过他这个知晓秘密的人。
不行,得撑到管理局的人登上星界,那时候艾米才不敢直接动手。
他再环顾四周,突然意识到:
泽兰呢!
“你在找人吗?”
艾米双手抱在胸前,似笑非笑:
“如果你找那女人,她已经撂下你跑了。如果你找你的同事,鬼知道他们跑哪里撒欢去了。如果你找管理局的其他人.....呵呵,你找不到他们的。”
“接引计划失败了。”
“第四天的防线被击溃了。”
“那么多的具名者都没能拦住[进化之龙],赫恩现在已经突破到第五天秘传天。秘党自己都全员跑路了。”
“现在秘党在高端战力的战场上已经输了。而在[进化之龙]面前,王族和司祭以下的人都会被兽化成野兽,底下那帮人现在连炮灰都不够格了,接上来也没用。”
“[进化之龙]距离攻破秘党只差一步了。”
罗文脸色陡变。
开什么玩笑!他就昏迷了一会儿,怎么秘党就要崩盘了!
而且泽兰是什么大坑货!遇上她从来没半点好事!
他想抓起自毁小刀自保,却什么都没握到,然后猛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变慢了。
他刚刚交代了一条命?是因为灾害的反噬?还是因为别的?那他现在岂不就是没有自毁小刀强化的普通状态?
那他该怎么从艾米手里逃走?
艾米满意地欣赏他漏洞百出的自救,嘴角没动,声音却带着笑意:
“自毁小刀已经被你破坏了。”
“放心,我不会现在杀你的。”
“我还得观望观望情况。”
她亲眼见过男人死而复生,还摧毁了两个灾害,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和灾害共鸣了!她对罗文的好奇心一时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而且泽兰为了保他,临走前告诉过她一些很是令她心动的信息。
最重要的是,她其实根本没打算直接杀了罗文,哪怕秘密暴露追杀他,也不是为了立刻对罗文下手。因为——
“如果[进化之龙]成功击溃秘党,那我自然不会放过你。但要是他被秘党最后的秘密武器击败,那我可不敢对你下手,不然我很可能会死。”
“什么意思?”
“你还没明白吗?”
“你不好奇安休究竟去哪儿了吗?”
“我其实一开始就知道他去哪里了,对部长们而言那不是秘密。我先前问你只是想试探你。”
“不过你确实不知情。看来他故意瞒着你呢。”
艾米眯着眼,表情耐人寻味。她微微躬身,展臂指引罗文看向天空之上。:
“有请秘党邀请来的对灾局第四部长,灾害【终极因】选中的最后依仗,对付[进化之龙]的最终最末防线。”
“[红玫之主]。”
“安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