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长辈分为两派,一派坚决要严惩,另一派觉得情有可原,毕竟徐兆还年轻,还是可以再给机会的。
徐家家主沉吟半晌,问了徐兆几个问题。
跟黄盛走了一趟,是否记住了路径?若是单独带队,会不会走丢?
这次去了哪些织造坊,都收了什么料子?各是什么价钱?每种衣料要怎么分辨?
哪种会卖得好,心里可有预估?若是代表徐家进货,可否和没见过的织造坊搭上线?
徐兆之前是个纨绔不假,可为了过徐家这一关,他做了充分准备。尤其是黄盛出事儿之后,他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家主的这些问题已经在心里模拟了无数遍。
进货的账单他始终带在身上,熟记进价。
之前每次去华锦阁,他也都会问问售价,两厢比对,大致知道利润是多少。
再加上亲自进了一趟货,熟知每个织造坊的所在,所以家主这些问题,他对答如流。
家主点了点头,很是满意。一千两不重要么?当然重要。但是难得徐兆有心,换了别人可能是死局,他竟然还在死局里留了一手。
于是家主说,这一趟虽有损失,但进货路线就是宝藏。不妨再凑凑银子,给徐兆配齐人手,让他再走一趟就是。做生意不就是有赔有赚,这次得了教训,未必不是好事。
徐兆总算过了关,但是黄玉莹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她能拿捏徐家的,无非是黄盛的侄女身份。如今丝绸的进货渠道徐兆已经掌握,黄玉莹还有什么用呢?
留在家里徒增笑柄么?
当休书拿到黄玉莹面前,她一脸难以置信。徐兆道:“你爹娘不堪,我也实在没法子,再舍不得你,我也得听从家主吩咐。
“虽给你一封休书,但我着实不忍,不能看你无处可去。你娘一直想在县里买个院子,她没买成,我便给你买了吧。”
徐兆打发丫鬟给黄玉莹收拾行李,最终只有小小的一包。黄玉莹嘶吼道:“连衣裳都不叫我带走么?我的首饰呢?我的嫁妆呢?你们徐家连这些都要吞下吗?”
徐兆不耐烦道:“我的货为什么被抢,还不都是因为你娘?一千多两银子又不是天上掉的,我徐氏举族之力,也要不少时日才能赚到。
“赔了钱,我便矮人一头。现在全家都盯着,我怎么好给你争嫁妆?”
他语气放软,“这也是没法子,你且住到小院,等风头过了,我再悄悄接济你。若是怀上个一儿半女,再把你接回来就是。”
黄玉莹又不傻,知道这都是画饼而已。她如今孤零零一个人,别说靠山了,连个闺中密友都没有,哪有本事护得住嫁妆?
徐家摆明了就是欺负她,她却一点儿法子都想不出。
黄玉莹被休,灰溜溜从徐家离开,住到青云县一个小院。手里只有十两银子,日子跟从前完全没法比。
她先是哭了几天,然后做了个人偶,写上徐兆的生辰八字,天天拿针扎小人。
说回府城,柳茵游街之后,紧接着就要流放,原本以为女儿会来相送,却根本没看到黄玉莹的影子。
别人流放,还有家人送衣物吃食,自己却啥都没有。女儿没出现,幼子也不知安顿在何处,柳茵不免悲从中来,痛哭出声。
当晚,赵老六跟杜春枝提起这事儿,杜春枝道:“她若不劝黄繁出门,黄盛哪有机会下手?
“她想给宋绿云找个爹,却撺掇宋垚卖了我,这不就是坏么?我若在身契上按了手印,此时还不知在哪家为奴呢。
“这是柳茵应得的,人做了恶,本就该承担因果。”
她手上做着绢人,又道:“不提她了,如今韩秀来了有段时日,花时成衣坊那坊主,脸都快气绿了。”
“这我知道,”赵老六笑道,“韩秀归来,花时的生意更加冷清。”
“不止是这个,你猜怎么着?”
“看你这么高兴,难不成花时辞退了些裁缝?”
“猜对一半。”
“那些裁缝转投了裁一阕?”
杜春枝笑得老开心了,“没错,我正愁忙不过来,她们就给我送人来,以后我想要啥都不用求菩萨,就找花时坊主许愿。”
赵老六也笑出了声,“对了,那华锦阁……”
“收!”杜春枝一脸喜气,“黄家如今乱作一团,华锦阁也成了烂摊子,我不出手还等啥?”
她拍了拍腰间的荷包,“如今我荷包鼓着呢!等华锦阁到手,马上改成专门的成衣铺子,裁一阕做的成品都拿到丰顺街。这样一来,排队等着量尺寸的,和只想买成衣的,就能分成两路互不打扰。”
赵老六竖起大拇指:“夫人高见!”
杜春枝瞥他一眼,“你有啥想说的吗?”
“没啥,就是觉得马上可以当老太爷了。”
“我现在就让你当!”杜春枝开窗朝楼下喊,“余庆,去买个躺椅回来。”
“好嘞!”
赵老六也道:“再买些精致茶盏,边桌小几,暖手火笼,再叫个戏班子唱几出戏。”
余庆站住脚,“六叔,你要变成老纨绔吗?你不怕六婶揍你?”
杜春枝也问:“是不是还要两个贴身丫鬟,照顾你起居,锤个腿揉个肩?”
赵老六笑道:“这倒不用。”说完赶紧打发余庆,“赶紧去,都置办回来。”
余庆仰着头问:“真要戏班子?”
赵老六道:“眼看着要冬至,裁一阕和杜氏布偶不得点几出戏热闹热闹?”
杜春枝一锤定音,“去吧,按你六叔说的办。”
“好嘞!”余庆撒丫子就跑,赵老六摇了摇头,“他究竟是谁的人?我的话都不听,你点头才答应?”
杜春枝笑着关上窗,“看来我这个六婶,越来越有威信了!”
余庆很快买了躺椅回来,赵老六躺在上面,手边一个小桌,桌上放着茶具果盘。
屋里暖得很,他便眯着眼摇着扇子,看上去无比惬意。
在那儿晃悠了一会儿,赵老六腾地一下坐起来,“还是算了,我岁数还没到,享不了老太爷的福,我还是去后院练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