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掉到地上,幸好铺了毯子,转了几圈,倒是没碎,药汁却洒得到处都是。
两个婢女吓得赶紧扑跪倒地,哀哀求饶。
姜梨冷冷看过去,并未言语。
婢女一哆嗦,连忙捉起碗往外退。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
陆悬走进来,瞥到地上脏污,长眉微凛,“怎么回事?”
“奴,奴婢不小心……没拿稳。”婢女怯声答。
“出去,以后不用在这边伺候了。”极淡的声音,无比冷漠。
“……是。”
陆悬收回视线,看到姜梨,嘴角牵起,走上前坐到床榻边,“阿梨,好点儿了吗?”
姜梨转过头,对着帐壁。
“……怎么了?下人惹你生气了?”陆悬摸了摸她的侧脸,笑着道:“哥哥把她们都打发走,再不让你瞧见。”
“贼喊捉贼,何必呢?”姜梨闭上眼,声音淡淡。
陆悬脸上的笑瞬间僵住。
的确,他是在故意试探她的态度。
自姜老夫人离世,已经过去大半个月。
他带她回府,只有他和她两个人的宅院。
再没有陆家那些糟心事,亦没有其他任何打扰他们的人。
他日日下朝回来都能看到她,知道她做了什么,什么时候睡什么时候醒,吃了什么说了什么话,他通通一清二楚。
这样的日子,让他安心极了。
安心到生出幻想,幻想往后日复一日都这样过。
幻想她成为……他真正的夫人。
“小坏蛋,原来早知道哥哥在外面了呢。”默了瞬,他忽然笑开,倾身啄吻她侧脸和耳垂,一下又一下。
几次以后,姜梨不耐烦,偏头躲开,陆悬追上去。
前前后后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和她亲热,他想得要命,想得心里烧的慌。
“阿梨……”
姜梨躲了几下,脑袋昏沉,有些喘不上气,终于转过头瞪他。
陆悬被她这一瞬流转的潋滟风情慑住心魂,有些痴迷地愣愣瞧着。
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又是伤心又是生病,姜梨肉眼可见地瘦了许多。
梅林里头一回见她的时候,颊侧还有些许软肉,看着稚气未脱。
如今线条柔和流畅,下巴尖尖小小,桃花眼显得愈发深邃,雾眸红唇,是真真正正的艳丽欲绝。
“我那个小婢女呢?”姜梨忽然开口,漫不经心的样子,“让她来伺候我。”
陆悬回过神,直起身捉住她的手揉捏,“她害过你,哥哥不放心。”
那个什么小桃当初差点害了阿梨,明明被打发走,一转头又回到她身边,无事人一样,凭什么?
一个奴才罢了,阿梨为什么就肯轻易原谅她?
顿了顿,怀柔道:“这府里所有人往后都听阿梨的话,等你身体好了,自己挑选合适的婢女贴身伺候,好不好?”
“都听我的话?”姜梨挑出其中一句。
陆悬声音更轻,“嗯,就连哥哥都听你的。”
一点一点侵蚀,把她困住,让她永远挣脱不开。
姜梨眼睫轻轻眨了下,“既都听我的,那便把那小丫头找回来吧。”
见陆悬没说话,她轻哼了声,翻过身,略显疲倦地道:“这么点儿小事哥哥都不听,还哄我作什么?”
陆悬心口微烫,轻易叫她娇嗔的模样取悦,忍不住贴到她背后,抱着人摇晃,“好好好,让她回来。听你的,都听阿梨的……”
他太喜欢这种感觉了,她闹他、恼他,都喜欢。
“阿梨,哥哥爱你,很爱很爱,比你所能想象的还要爱。”
凑到她耳边,极其小声又郑重地把心里话掏出来。
姜梨耳尖动了动,忽然扭头,望进他无限温柔的眼。
陆悬笑意浅浅,同她对视。
他没期望能一下子得到她的回应,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等。
*
霜洗碧空,雪压寒竹,转眼便至新岁,姜梨的病总算好起来。
这日外头下着小雪,陆悬拥她在桌案上作画。
两人一笔,香纸半丈,画的却是钟馗捉鬼。
陆悬忍俊不禁,本来摊开纸,他是想画姜梨的。
这么久以来,他虽暗自在心里描摹过不知多少回,还从没有落于纸上。
现在人就在他怀里,他想照着她的样子,分毫不差地画下来。
谁知,刚拿到笔,就叫姜梨故意带着按下。
雪白宣纸上一个大大的墨点,他思量半晌也没想出怎么挽救。
“画钟馗呗,大过年的,正好驱邪避灾、镇宅安家。”怀里捣乱的人玩着他的发丝笑嘻嘻地道。
安家吗?
陆悬抿唇,眸中闪过微妙的喜色。
于是笔走龙蛇,一气呵成画了现在纸上这年画。
“调皮。”他低头作势咬她鼻尖。
姜梨娇笑着往后退,正好瞥到门口现出一半的身影。
她推开陆悬,自顾自坐到圈椅上。
陆悬往外看了眼,“进来。”
梅香脑袋低垂,连忙跨过门槛,朝两人福礼。
“何事?”陆悬一手搭在圈椅上,长腿和姜梨的裙子紧挨在一起。
“回大人的话,明日便是除夕夜,厨房那边拟了菜单,让奴婢拿来给,”梅香望了眼陆悬,又转向正漫不经心玩着指尖的姜梨,最后恭敬道:“给姑娘看看,看可需改动?”
陆悬嘴角抿出几不可察地弧度,竟转身走到旁侧,慢悠悠地倒起茶水。
显然是想让姜梨做主。
梅香连忙捧着描金菜折子送到姜梨跟前,头埋得更低,生怕下一息这菜折子就甩回她脸上。
大人从枕山院带出来的人并不多,都是此前做事麻利、伺候惯了的。
她便是其中一个,如今更成了新宅的管事。
只不过,管事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大人说了,这府里,现在、往后只会有姜梨一个女主人,要她们小心翼翼伺候,万事以她为重。
若惹得姜梨不痛快,发卖了是小,丢了性命是大。
为此,她们做婢女的,哪个不是毕恭毕敬,提了十二万分的心。
若说这些也是做奴才的本分,难就难在大人还要她三五不时找事,潜移默化地让姜梨拿主张。
连大人自己都不敢明言的事,让她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