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最后听见的,只有江离急切的呼唤。
“娘子,娘子——”
完了,又毒发,那厮是不是又要故技重施给她解毒……
南烟又沉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
那些奇奇怪怪的梦她都记不住,直到梦境里出现了老国公悲愤的脸庞。
“爷爷……”
这次的梦境不知道为何仿佛蒙上了一层纱,有些模模糊糊看不清楚的感觉。
但老国公的脸是清晰的。
南烟努力靠近,努力想要看清,周遭的景物才慢慢一点点清晰。
是孟家!
老国公正站在孟家门口!
“爷爷怎么回去孟家?”
他明明身子还很虚弱!
果然,看他满脸激愤的模样,马上就重重地咳嗽起来。
一边咳还一边骂:“孟伯继这白眼狼……”
“你忘了当初是谁跪在我国公府门前三日三夜求娶我孙女?”
“你忘了当初是靠着谁才能有今日的身份地位?!”
“你一个小小新科状元,再得圣上看中也不过是个翰林院修撰……”
“如今……如今你能成为翰林学士之首,全是仗着我国公府女婿的身份地位——”
“我南家出事,你要撇清关系也就罢了,竟还这般没良心,为了迎娶外室,竟休了我家烟儿,还谋算迫害她!”
“今日我拼了这老命,也要替烟儿讨回一个公道——”
孟太夫人领着孟家一大家子出来,孟伯继只是冷冷回了句:“事已至此,老国公又何必再来搅扰?好歹一场姻亲,当真要撕破脸不成?”
老太太更是满怀愤恨:“因为你家好孙女儿,我孙儿才与镇国夫人结下梁子,在京兆尹府地牢关了足足一夜!”
连孟李氏也恼:“若非我与婆母星夜入宫求情,我儿怕是还回不来!”
“老国公,男人三妻四妾是等闲,是你家孙女儿不肯答应让青菲入门,伯继才写下休书的,说起来,我们孟家可并没有亏待她分毫!”
老国公可被气得够呛:“没有亏待烟儿分毫?那你们当初是抱着何等居心求娶的?!这些年来瞒着她豢养外室,还往她饮食之中偷偷下那慢性的乌头与天星草谋害她……”
“你们这叫没有亏待她?你们这是要她的命啊——”
孟家人个个变了脸色,也是不知道老国公如何得知此事。
他们心虚,自然不会承认,老太太更是强词夺理。
“老国公可不要一盆接一盆的脏水往我们孟家身上泼——说话可要有证据!否则,我等告到皇上跟前,老国公可就是陷害忠良!”
“你那儿子与孙儿怕是已不在人世,你可是也想步他们后尘,随他们下去团聚了?!”
这老虔的恶毒精准戳中了老国公的痛处,他一时情急之下,捂着胸口,哽得脸都白了。
连指着孟家一家的手也剧烈颤抖起来。
“你们……这阴狠恶毒的一家子……给烟儿悄悄下毒,竟还反咬一口我陷害忠良……”
“你们……你们——”
老国公一急,一口血痰汹涌喷出,撒了一地的血点子。
孟家一家也是猝不及防,被吓得惊叫连连。
在他们的目瞪口呆之中,老国公便就这么瞪着一双眼,仰面直倒下去——
“爷爷——”
南烟拼命想要伸手,却触碰不到分毫。
眼前的一切反而忽然越来越远,越来越触碰不到。
老国公倒在地上,双目鼓出,目眦欲裂,唇角还在不断地溢出血沫。
但那灰败的脸庞却再无生气,看得南烟肝胆俱裂——
“不!不!爷爷!爷爷——”
孟家一家子涌上去,孟伯继伸手探鼻息,脸色大变:“老国公……去了!”
一家子倒吸一口冷气,面面相觑。
“不!不可能——”
南烟越是想抓,离得越远,越是遥不可及,那画面飞速远去,眨眼消失在茫茫白雾之中。
“爷爷——”
南烟伸着手臂哭喊,泪水四溅。
扑空的手忽然抓住了一缕温度,她霍然张开眼坐起:“爷爷——”
眼前的不是老国公,而是江离。
“娘子又梦魇了?”
“梦?”
南烟一身冷汗湿透了衣衫,半晌才回到现实中来。
“梦……”
她放开了江离的手,扶着额头,狠狠松了口气:“是梦啊……”
江离垂眸望着空了的手,悄然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把袖子放了下去,盖住手腕。
听到声音,别枝端着水盆快步从垂花门进来:“娘子可醒了?”
她放下水盆拧了毛巾过来:“多亏了昨夜留江公子在府上了,否则还真不知该去请哪个大夫给娘子你看!”
“昨夜……”南烟反应过来,瞪向江离,“我已经睡了一天一夜?!”
江离点头,南烟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竟然已是第二天!
“我……又毒发了?”
江离还是点头。
别枝一听吓得脸都白了,忙问江离:“什么毒发?!娘子不是病了,是中毒了?!”
江离一并回答她们:“你体内的阳毒已被那乌头和天星草诱发,往后须得小心注意,好生将养,否则还是随时会复发的。”
别枝无措着,南烟倒是淡定:“不可轻易动怒,是吧?”
江离忽然又咳了起来,那玉白的面庞掠过一丝窘迫。
“确切地说,是不可轻易动情。”
“动情?!”
南烟瞪大眼。
她昨夜那是……动情了?!
只是想一想,脸颊又开始发烫,南烟急忙用力晃头甩掉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江离也深吸一口气缓过来,不再咳了,缓缓补充。
“其实与老国公的病也是一样的道理,七情六欲不论何种情绪过于激动,都会让血脉加速,激发毒素。”
原来如此,吓得长松一口气,不忘狠狠再瞪他。
“以后说话能不能不要一截一截的?!”
差点没把她吓得再毒发一次。
江离悄然勾起唇角:“娘子……吓着了?”
南烟:“……”
一只枕头飞了过去,被江离一手精准抓住。
南烟没好气地吼他:“说话一截一截的,谁都得让你吓死——”
见南烟这么精神,别枝也放下了心来,吃吃地捂嘴笑,拿着毛巾给南烟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