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下午时分,日落西山。
眼瞧着要吃晚宴了,南映雪也回了自己院子准备;
行至相宜院前,只见南映仪(二小姐)正坐在院门口乘凉。
今日穿了身藕荷色云纹襦裙,上面绣着大朵牡丹,此刻夕阳西下,上头的金线牡丹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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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映仪瞧见来人、轻笑开口道:
“ 这不是三妹妹嘛,下了学之后,一下午没见着人,这是去哪了?”
今日她是精心装扮了的,衬得她人比花娇。
南映雪微微福身:
“ 二姐姐好,妹妹方才去看望长姐了 ”
南映仪摇着折扇的手一顿,笑容未减:
“ 呀,那怎的没叫姐姐同去,许久不见长姐了,心里也挂念得很 ”
南映雪笑容一顿、解释道:
“ 妹妹想着今天三弟五弟都回来了,二姐姐定去了梅兰苑见二位弟弟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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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的也没错,一早江知凝就知会了府上小姐们;
今天上完了课业,小姐们可回自己姨娘院子待到晚膳时;
就像南映蓉南映乔(七小姐、八小姐)、此刻正在自家兄长怀里撒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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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映仪笑笑:
“ 姨娘院里传出了好消息,姐姐想着让姨娘多歇歇,故而未去打扰 ”
嘴上这么说,心中暗忖这南映雪倒是会找借口。
但面上仍带着笑意、继续说道:
“ 还是妹妹贴心,长姐好容易才归家,咱们姐妹还是该多陪陪她才是 ”
南映雪浅笑应道:
“二姐姐说得极是,长姐此番住些时日呢,改日定当与姐姐一同前去 ”
南映仪笑着搭话:
“ 正是呢,妹妹可是要回去换衣裳?”
南映雪福了福身:
“ 午膳沾了些气味,正要换一身呢,妹妹先告辞了,稍后同姐姐一起赴宴 ”
南映仪含笑点头:
“ 快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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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南映雪回了自己院子,南映月(五小姐)探头出来。
撇撇嘴不屑道:
“ 姐姐,你瞧她那副样子,长姐一回来比谁都殷勤 ”
今日的南映月戴了两只如意金凤珠花;
身着淡紫圆领对襟百褶上衣,下面穿着一条同色百花及地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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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映仪淡声回应:
“ 长姐身份尊贵,便是爹爹与长姐说话都带着小心,更遑论她了 ”
南映月不满,小脸皱成一团:
“ 可是长姐也看重她啊,咱们这些妹妹里,最喜欢的就是她和那两个死丫头了 ”
南映仪拍拍妹妹小手、安慰开口道:
“ 好啦 ~ 等到时候姐姐觅得如意郎君,定能为我们映月撑腰 ~ ”
南映月听着、咧嘴一笑:
“ 是呀!我姐姐这么好看,一定能艳压群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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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夕院里:
赵姨娘正帮着自家女儿梳洗打扮。
南映元(四小姐)静静地坐在妆镜前,神色平淡如水;
一双美丽的杏眸露出些许疲惫之色,小小年纪便气质斐然。
屋内金玉钗环碰撞的声响不绝于耳。
赵姨娘正在翻箱倒柜的找寻饰品,拿起一件又一件的首饰,走到铜镜前仔细地比划着;
时而皱眉思索,时而露出满意的笑容。
南映元神色倦怠:
“ 姨娘,不过是家宴,何需这般隆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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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姨娘不满的摇头
“ 你这孩子,小小年纪老气横秋的,你长姐回来、这样大的事当然要隆重 ”
“ 那可是未来的太孙妃,你现在不巴结、便是再没这样的机会了!”
“ 待你长姐大婚入了东宫,日后母仪天下,你若得她青睐,往后说亲也能多几分筹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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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映元颇为不解:
“ 姨娘,您不是常教导女儿,凡事勿与人相争,不可掐尖冒头,关起门来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日子吗?”
赵姨娘总算选好了一只 —— 金丝楠竹珐琅彩琉璃步摇。
含笑着插进南映元鬓边,点点头满意开口:
“ 这只楠竹步摇衬你,我的映元这般恬静秀美,若不配那世间顶好的男子,岂不是浪费了?”
南映元蹙眉:
“ 可是姨娘 ~ ~ ~ ”
还欲说什么,赵姨娘上前为女儿涂抹口脂,堵住了未尽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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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淡声开口道:
“ 你呀,心思就不如你二哥活络,那些个场面话,不过都是说给外人听的,你怎么还听进去了?”
“ 也是因着你年岁小,娘教你不可掐尖冒头,也是怕过早崭露锋芒,难免遭人算计 ”
“ 不争便是争,这般浅显的道理,我的儿~难道你甘心日后随便配个穷举子?成日里为柴米油盐这些小事忧虑?”
“ 还是叫你父亲随意指给哪家高官做个妾室,跟娘一样在这府里一世蹉跎?”
“ 娘自小锦衣玉食的堆砌你,养的你知书达理、温良恭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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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舅舅一介商贾,几个表哥也是混不吝的,咱们赵家的希望、都在你和你二哥身上 ”
“ 否则你舅舅为何自小就对你兄妹二人爱护有加、关怀备至?”
“ 你瞧瞧你屋子里这些物件,个个都是百金之数,这般金尊玉贵的养着你 ”
“ 娘是盼着你做那高门贵妇,出门香马宝车,所食皆是珍馐玉盘,要像你长姐一样风光万两,展翅高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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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落,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转身又为女儿选起衣裳来:
“ 冠琴啊,我记着映元有一套 —— 天青色水波纹银丝绣百合的水袖缕衣裙啊 ”
“ 你快随我找找,眼瞧着要到时辰了,还不抓紧些 ”
冠琴是南映元的贴身婢女,听着此话忙应声过来一同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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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映元心里琢磨自己姨娘的话。
不争便是争,是了,若姨娘真的不想自己与哥哥出头,还为何要她们二人熟读诗书,精通六艺。
早在她儿时,她心里就有过这样的念头,为何不能争一争?为何不能像长姐一样风光?
她虽为庶女,但女儿家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食所用皆是上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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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很可惜、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里,嫡庶之分、犹如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将人们牢牢地限制在、各自的阶层之中。
即使身处世家大族,作为庶出的女子,依然感受到了来自家族内部、以及外界的种种压力和歧视;
一直以来,她们这些庶女总是被边缘化,难以获得真正的尊重和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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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姐自出生就金尊玉贵,享一世荣华,得着旁人遥不可及的资源;
虽说从不参加宴会、可满盛京都愿意为长乐乡君造势,将其捧上高位;
说到底还是因为母家显赫,又有与皇太孙有婚约,日后是这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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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今天赵姨娘提起此事,她大概也会隐藏起来;
继续做着侯府里的小透明,顺着姨娘的意安安稳稳的度过此生。
眼下姨娘提起,心底的不甘终于涌了出来,她怎么能甘心日日苦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为了嫁个穷举子潦草度日!
可思及此,心里又踌躇起来,她不比二姐(南映仪)和五妹(南映月),生母是侧夫人得爹爹喜爱;
也不比三姐(南映雪)在嫡母跟前得脸,在这侯府里一直是默默无闻,真的能争上一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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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南映元轻声回道:
“ 映元知道了,一定不负姨娘期望 ”
赵姨娘欣慰的拍拍女儿的头:
“ 这才是娘的乖女儿,快换上吧,这套衣裳配你今日穿着,侯爷派人过来催了,咱们该过去了 ”
南映元点点头,冠琴见小姐听进去了,心里也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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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内,几位公子一早便到了,正同下了朝的南万里闲话,南万里正与长子聊着国事。
方若梅牵着南淮安,身后跟着南淮知(二少爷)和南映仪、南映月,几人走过来行礼。
南万里忙扶了一把方若梅:
“ 梅儿可小心些,你现在金贵着呢,这些虚礼能免就免了吧 ”
方若梅娇笑:
“ 哪儿那么金贵,侯爷惯会夸大 ”
南淮安张着小手走到南万里跟前:
“ 淮安要阿爹抱 ”
南万里扶着方若梅坐下,正欲上前抱着儿子,方若梅不满出声 :
“ 侯爷,您快别惯着淮安,这身衣裳您月前新做的,回头叫这皮小子弄坏了便不美了 ”
南淮知出声说道:
“ 是啊父亲,这皮猴子都七岁了,您别惯着他 ”
南万里大笑:
“ 淮安,这可不是爹爹不抱啊,你姨娘和哥哥都不让,爹爹可不能以一敌二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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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淮安听着此话,不满的嘟嘴,坐在一旁不说话;
南映月好笑的坐在弟弟旁边,戳着气鼓鼓的弟弟。
南映仪端着仪态,莲步轻缓坐在妹妹下首。
随即板起脸训斥:
“ 淮安,父亲面前不得无礼 ”
南淮安只得垂下头:
“ 知道了二姐 ”
南淮安最怕的、就是自己两个姐姐,还有南溪亭这个世子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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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淮知眼尖的看见后面主座旁的南溪亭;
上前抱拳请安:
“ 大哥安好 ”
方若梅闻声,随即起身行礼:
“ 妾身见过世子 ”
南映月南映仪也起身见礼:
“ 给大哥请安 ”
南溪亭缓缓地将手中那精致的玉杯放下,动作优雅从容,挂上人前那副温润面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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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声微微抬起头来,目光温和地望向对面的方若梅轻声说道:
“ 都起来吧,侧夫人无需如此客气,您是长辈,如今又身怀六甲 ”
“ 腹中怀着本世子的未来弟妹,这些繁文缛节不过是些虚妄之礼罢了,无须太过在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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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大哥这番话后,一旁的南淮安心中不禁涌起了几分得意之色。
他暗自想到,如今大哥这个世子都要给自己娘亲面子;
日后这府里他还不是横着走,看那老妖婆还怎么给娘亲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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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万里颇为欣慰:
“ 到底是本侯的溪亭懂事 ”
看着自己的长子,谈吐非凡气质卓然,心里又想起江知凝来;
到底是出身显贵的名门贵女,教养出来的两个孩子都这般有规矩;
想来也有些日子没在墨竹轩过夜了,想起自家夫人那张美人面,心里多了几分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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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门外小厮高声喊道:
“ 夫人及长乐乡君到 ~ ~ ~ ”
紧接着江知凝盛装出席,旁边跟着南向晚,柳姨娘和南映雪。
身后不远处跟着云姨娘;
旁边牵着的梳着双平髻,穿着一身桃红色锦纹襦裙,粉雕玉琢的南映甜(六小姐);
她年纪还小,继承了生母的好皮相,玉雪可爱,人如其名,小小年纪足以可见日后倾城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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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里众人纷纷起身过来行礼:
“ 妾身见过夫人、长乐乡君妆安 ”
“ 问母亲安、长姐妆安 ”
南万里笑的牙花子都漏出来:
“ 向晚回来了 ”
话落走向自己的长女细细打量。
南向晚侧身行礼:
“ 女儿见过父亲,给父亲请安 ”
南万里忙将人扶起来:
“ 诶诶,在公主府一向可好?”
他是喜欢自己这个长女的,仪态万千风华绝代,自小就给他长脸,在这上京城一直美名远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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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向晚嘴角挂起浅笑:
“ 父亲关怀,曾外祖母疼爱女儿,在公主府没什么不顺意的 ”
南万里连连点头:
“ 那便好那便好,夫人快带着向晚落座,今儿个特意吩咐厨房,做的都是向晚爱吃的菜,一会多用些 ”
随后上前扶着江知凝;
江知凝身形一顿,到底没在众人跟前落他面子,由着他扶着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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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众人落座、方若梅含笑开口道:
“ 乡君有些日子没回来了,妾身瞧着清瘦了些 ”
南向晚笑容未变:
“ 劳侧夫人记挂 ”
南映雪在旁小声:
“ 映雪想挨着长姐坐 ”
正欲坐下的南映仪身子一顿,袖中粉拳紧攥,脸上温柔浅笑:
“ 既是三妹妹思念长姐,那便坐姐姐这吧,姐姐同三妹妹换个位子便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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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向晚嘴角划过嘲讽:
“ 二妹妹真是贤淑 ”
南映雪褔身:
“ 谢过二姐姐 ”
随后像只偷了腥的小猫赶紧落座。
南万里哈哈大笑:
“ 映仪这孩子自小如此,懂规矩识大体,那当然了,还是我们向晚最是端庄 ”
江知凝白了南万里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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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淮安笑着开口道:
“ 是啊长姐,二姐姐历来照顾我们,对我们这些弟妹都是极好的,您常年不在府里,不了解二姐姐性情也是有的 ”
南向晚美目微凝,眸光如炬看向这个最小的五弟;
面色淡然,冷笑出声:
“ 五弟这意思是说,本乡君不如你二姐姐尽职了?”
听着南向晚的自称,方若梅变了脸色:
“ 乡君,淮安还小不懂事,妾身代淮安跟您赔罪了 ”
说着起身行礼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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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万里唯一一次没上前扶着方若梅,此刻他正面色阴沉:
“ 淮安,是为父平日太惯着你了吗?敢对长姐不敬,平日里的规矩体统都吃到狗肚子里了!”
说着摔了手中茶杯。
南淮知也忙起身道歉:
“ 父亲,长姐,淮安虽顽劣,但他绝无此意,长姐明鉴,淮安是许久不见长姐了,心里欢喜才一时口无遮拦的 ”
南淮安赶忙起身摆手:
“ 父···父亲,孩儿没有不敬长姐之意,长姐,您误会淮安了,淮安是想着···· ”
“ 想着您能与二姐姐多走动些,长久以往的便了解二姐姐品德了,弟弟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
他都吓得都要哭了。
南映月(五小姐)此刻也安静坐着不敢出声。
南映仪(二小姐)也起身:
“ 长姐,淮安年纪尚小不懂事,他只想着为妹妹说话,绝无轻贱长姐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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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怕别的,南向晚得大长公主看重,如今眼瞧着要成太孙妃了;
本身就开罪不起,眼下更是不敢有一句争端,唯恐南向晚记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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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万里面色难看:
“ 狼毫,带他出去打二十手板,这是在自家院里,小惩大诫便算了 ”
“ 若日后他府设宴,叫外人瞧了去,岂非说我荣阳侯府家宅不宁、嫡庶不分 ”
狼毫躬身行下:
“ 是,侯爷 ”
南淮安哭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 爹爹,淮安知错了爹爹 ”
他第一次见爹爹生这么大的气,也是吓破了胆,狼毫也不多磨蹭,叫上两个小厮架起来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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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万里缓了缓脸色,扯出一个笑对着南向晚:
“ 向晚,可消气了 ”
南向晚轻笑出声:
“ 父亲治家有道,女儿谢父亲为女儿出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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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此时、赵姨娘、周姨娘带着儿女走了进来:
“ 这五少爷是怎么了,妾身同周妹妹过来,瞧着五少爷在廊下打手板,是惹了侯爷不快了?”
江知凝含笑看着二人:
“ 赵妹妹周妹妹来了 ”
两人福身行礼:
“ 妾身给侯爷、夫人、世子、乡君请安 ”
身后子女也跟着行礼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