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信中约定好的地点在双城之间的一块荒田中,四周环山,放眼看去还有许多废弃的村庄。
自打山匪横空出世后,周边的百姓可谓有苦难言。许多村庄遭受洗劫后便只好带着家人离开。慢慢的,两城间的村庄就慢慢消失,田地也渐渐荒废。
时清灼是被荀修豫带来的,身后跟着的樟城守备军不多,虽只有一百余人,但气势仍旧不减。
可来到约定的田野时,周边密密麻麻的山匪还是让所有人绷紧了身体。
马车中,荀修豫不自觉的吞咽唾沫,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时清灼,说道:“世子殿下,我们真的能全身而退吗?”
“烽怜先生,本世子既然说了能让你安然无恙的带离,就一定会做到的。”
“殿下,您知道我担心的不是自己。”
此刻的时清灼被五花大绑,但仔细一看绳子并没有真的束缚住时清灼。只要他稍微一用力,就可以彻底挣脱。
时清灼在马车中透过窗帷看着外边的荒田,暗觉惋惜。樟城经济萧条,粮食稀缺。若是合理利用这些田地,又何来这些问题呢?
八大城若是不与曦都同流合污,没有贪墨腐败之风,淮南百姓也不至于生活困难。
随着马车的缓缓停下,二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外边侍卫替二人掀开帷幕,荀修豫就带着时清灼走下马车。
今日天气不错,春雨之后万物复苏,气温也慢慢的升高。现在虽才三月,可在烈日的照耀下也显得格外炎热。
他们一眼便看见了远处骑在马背上的谷吉衡,肥硕的身躯仿佛将下边的马压的喘不过气。
“烽怜先生,我就晓得你们是聪明人。在这乱世之中,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
时清灼一听见这个声音就觉得厌恶,他不经意的瞥向身后的百人守备军,再打量着周边隐藏的万千山匪,却庆幸的松口气。
面对谷吉衡的调侃,荀修豫回答道:“谷大当家的,世子殿下于我樟城有恩,但却害我樟城处于水火。思索万千,城主还是想要保全樟城百姓。还望大当家可以如信中所说,放过樟城的百姓。”
时清灼站在原地,一双眼如猎鹰,死死的盯住谷吉衡。可后者却露出满脸的笑容,如一只丑陋的癞蛤蟆,只能让人心生厌恶。
“世子殿下,你终究还是逃不过我的手掌心。早知如此,当时又何必逃走呢?”他翻身下马,动作滑稽,脸上却显露着好奇,“当时救你的那人,你有没有对他做些什么呢?真是可惜,我那么好的药,却便宜了另一个人!”
谷吉衡笑的极其猥琐,时清灼特别想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可以做山匪的老大?他极力平复着心中的愤怒,双手的青筋却已经暴起。
“谷吉衡,没人说过,你真的长的很恶心吗?”他闭着眼,咬紧自己的牙关,“若是本世子会委身于你,还不如自行了断来的痛快!一个头脑简单的山匪头子,极其好笑。”
这句话彻底惹怒了谷吉衡,他咆哮道:“世子殿下,我是看你姿色不错才给你选择。可你如此咄咄逼人,就休怪我不客气!”
自打那日在院中与白无常意气用事后,白无常竟真的没有跟着他来这里。时清灼心情本就烦闷,再加上眼前这人的恶心,此刻的他恨不得想把这人大卸八块。
他很想突然发难,但理智告诉他再等等。
“谷吉衡,你就一介绿林莽夫,欺软怕硬的懦夫,又有什么手段呢?”他不屑的嗤笑道:“欺负百姓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为何不去将淮南王室推翻呢?”
今日太阳不知怎的那么毒辣,明明三月,却好似五月的温度,晒得惹人受不住。谷吉衡本就先到这里等候,烈日的照耀加上他本就肥硕的躯身,已经大汗淋漓,脸上通红无比。
时清灼在烈日下就显得冷静淡定,眼角的英气更衬托他的俊朗,那股蔑视的态度刺进谷吉衡的心里,令他怒火中烧。
“我谷吉衡虽为莽夫,可我也是有脑子的。推翻淮南王室,我可没有这个本事!”他稳住身形,同样笑了起来,“世子殿下,我只想做一个山大王。其它不切实际的事情,我想都不会想。”
“所以说你是个欺软怕硬的懦夫呢?”
谷吉衡收敛心性,将话题从时清灼的嘴中拉了回来:“今日就聊今日的。世子殿下,你上次放走我一屋子的人,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不过,若是你愿意雌伏我身下,我可以选择原谅你!”
时清灼气极反笑,他脑中觉得这人莫不是是个傻子?
“谷吉衡,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本世子先前与你说了那么多,你竟一个字也没听懂?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大放厥词!我若不是为了樟城百姓,何会受困在此?”
该说不说,这群山匪还是太蠢。自认为藏匿的很好,可今日阳光正好,树影婆娑,转头望去,一眼便能看见。
“既然世子殿下态度如此强硬,那我也不再啰嗦了!”他看着这毒辣的烈日,说道:“烽怜先生,我说到做到,只要你将世子殿下交出,我便不会再为难其他樟城的百姓!”
荀修豫顶着烈日,心中却生出寒意。他不经意的看向时清灼,望着他坚挺的身躯,狠下心道:“既然如此,还请大当家莫要食言!”
话落,他便轻轻将时清灼往前推,自己立在原地,注视着他慢慢远去的背影。
两边之中只留着一道田坎,路段很窄很长,时清灼也走的很慢。他不经意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心中紧张,却也不敢暴露在脸上。
两边荒田长满杂草,中间的狭窄田坎是唯一的道路。它的尽头是黑暗,也是希望。
时间,仿佛也已经拖的够久了。
他来到了谷吉衡身前,清楚的看见那张扭曲恶心的脸时,心中的怒意不自觉的涌起。他小声道:“谷吉衡,你知不知道,你这些年害得两城的百姓有多苦?”
还没等谷吉衡回答,时清灼突然暴起,他周身的麻绳被挣脱,御风在一瞬间突然出鞘,让所有山匪都措不及防。
烈日下的一身墨快速的靠近谷吉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他的身后,御风精准的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山匪倾巢而出,却在一瞬间驻了足。他们手中的刀刃在太阳的折射下闪烁着刺眼的光。同一时间,樟城守备军也尽数来到了荀修豫身边持刀保护。
“世、世子殿下,有话好好说,刀、刀剑无情……”
他将御风抵的更近,这可将所有山匪都吓住了。这一次的交易貌似只有谷吉衡一人现身,所以时清灼也不明白周围是否还有其他人。他不敢放松,眼中的凌厉仿佛能够穿透人的灵魂,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
“都给我退下!”他用脚踢了踢谷吉衡,示意他往前,“先让他们离开!否则今日谁都别想走!”
被挟持的谷吉衡颤抖吼道:“都退下,都退下!先让他们走,先让他们走!”
周围的山匪欲倾巢而出,却忧心脖子上的御风。也看着时清灼带着自己大当家再次踏上了那一条狭窄的田坎,他们也无能为力。
荀修豫见计划一切都顺利,也顺势上了马车,可还是放心不下时清灼,通过窗帷看向他。马车缓缓动了起来,气氛紧张,让人喘不过气。
但也是在一瞬间,马车前边突然围上来一群山匪,拦住了唯一的去路。时清灼站在田坎中间,用剑逼近谷吉衡,怒喝道:“你们要干什么,难不成想看见你们大当家血洒荒田?!”
可也是同一时间,一声大笑响彻天际,让时清灼心中一惊。他看见马车之后,走出了第二个谷吉衡。
他惊住了,直直觉得不可思议,可也让他更加抓紧了手中的“谷吉衡”。
远处的谷吉衡说道:“世子殿下,还觉得我只是个头脑简单的山匪头子吗?再次看见我出现在这里,有没有觉得很惊讶呢?”
山匪将那百余守备军围了起来,气氛剑拔弩张,就连马车中的荀修豫都不知所措。
谷吉衡大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们不可能轻易的遵守,所以我早早找了一个身形和声音与我相似的人,让人为他易了容,就这样轻易的将你们的计谋骗了出来。世子殿下,你有胆识,但还是太嫩了!”
突然间,假的谷吉衡十分突然的倒在了地上,也是这一瞬间,让时清灼失去了唯一的“筹码”。看着鲜血随着田坎流进荒田,时清灼目光呆滞,惊恐的望着前方。
“世子殿下,有些时候呢,还是得好好想一想,为何会那么容易呢?”他松懈的坐在地上,望着田坎中愣住的世子,“上天不会眷顾你一人,所以你也将为此付出代价。”
谷吉衡再次冷声开口:“烽怜先生啊,你是聪明人,怎么这一次做的选择那么不成熟呢?”
突然的变故让周围的山匪都惊住了,他们都茫然的望着突然出现的大当家,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
荀修豫在马车中闭上了眼,似乎坦然接受这个事实。的确,整个过程真的太轻松了,虽然他也觉得不对劲,可也没想到谷吉衡会用易容这一办法。
果然是喝酒喝傻了,栽在了这人的身上。
他自嘲一笑,回答道:“大当家的,易容术用的出神入化,我自愧不如。可我若是选择与你们一群畜生狼狈为奸,我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荀修豫突然放声大喝:“世子殿下!你有野心,你有头脑。可你年纪太小,吃亏很正常的!跑吧,别管我们了,就当买个教训!我相信你,山匪你一定可以帮我们除掉!”
谷吉衡在这一刻也放声大笑,说:“可别在这说那么多多愁善感的话,今日你们谁也逃不掉的!不仅你们,樟城的所有人,我都会挨个挨个清算!”
“不,不要!放他们走,我跟你们回去!”
谷吉衡仿佛对这个条件格外动心,停下来望着他。
“世子殿下!我们说好了的。既然我已经选择跟着你冒险,我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而你不能死,赶紧跑吧!”
时清灼格外的后悔,这一刻他的心情崩溃到了极致。他望着前方的一百多守备军,他不想让他们含恨而死。
计划或许已经成功,可他不想看见无谓的死亡。他无助的站在田坎中央,正想开口,远处荀修豫的声音却将他打断。
“世子殿下,我希望您不要让我觉得我跟错了人!我荀修豫这一生,就希望跟着一位盛世明君,他可以输,但他不能没了傲!天不许我抱鸿鹄之志,奈我清风明月活世间。这一生,我自诩无悔!”
时清灼如鲠在喉,因为他的意气用事,又要害死许多无辜的人惨死。他后悔,他崩溃。
“话都说完了吧?”谷吉衡打着哈欠,拔出了腰间的刀,“既然如此,格外就先下地狱去吧!都动手吧!”
话音落下,所有守备军都绷紧身体,准备着接下来的血雨腥风。时清灼看着四周山匪倾巢而出,咬紧牙关准备一战。
烈日下,荒田的杂草开始摆动,时清灼被汗水浸湿的发丝也开始摇曳。
风来了。
一瞬间,一把剑从天而降,精准落在马车前,剑意强大,精准的震飞了周围的所有山匪。
谷吉衡感受到后背发凉,迫使他惊恐的转过身。只见刚刚空无一人的马车上,如今一人身着白衣盘坐在上边,眼中流露的杀意仿佛让他置身地狱。
时清灼眼角的泪不自觉的就涌了出来,他委屈的呢喃道:“太傅……”
白无常在马车上傲娇开口道:“我说了,就凭你三脚猫的剑法和不知哪来的自信,怎么可能成功?事不过三,下一次,别再祈求我来救你!”
他飞身下了马车,就如地府白无常前来索命,精准的落在了谷吉衡身前。他浑身的气息逐渐散发,炎热的烈日下,谷吉衡却直冒一身冷汗。
不知何时,风归又出现在了白无常手中。他冷声道:“谁敢动我白无常的人,我要他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