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降临,墨色的天空笼罩着虞府,唯有檐下一盏灯笼摇摇晃晃。
这是第十五夜,虞苏体内的毒也已解得差不多了。
每当夜深人静时,陆玄昭都会悄然而至,为她施针解毒。
今日,也不例外。
虞苏身着一袭轻薄的衣衫,斜曳在榻上。
窗棂半开,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屋内,映在她的脸上。
她微闭着眼,正小憩间,忽听得一声极轻的响动。
再睁眼,陆玄昭就站在眼前。
他站在一片暗影里,背影笔直坚毅。
屋内的灯盏投下昏黄的光,忽明忽暗,却将他的轮廓映照得分外分明。
背后是敞开的窗。
几缕风吹来,虞苏隐隐闻他身上的冷香。
似冰雪初融,凛冽中带着丝丝寒意。
想蹭凉。
“来了,今日是最后一天。有劳王爷给我解毒。”虞苏开口。
陆玄昭不语,目光沉静,从袖中拿出一套针具,“手,伸出来。”
虞苏端正坐起,褪去了一身慵懒。
她微微抬手,掀开衣袖,露出半截如玉皓腕。
陆玄昭走上前来,俯身为她施针。
银针透过皮肤,陆玄昭下针快准狠。
其实并不疼。
可虞苏近日心情好,忍不住想逗他。
眯起眼睛,语调里带了一丝戏谑。
“啊呀,疼死了。”
这一声轻柔绵长,却透着故意挑衅的意味。
房内顿时陷入一片静寂,只有烛光在晃动。
陆玄昭的眉头微微一蹙,低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冷漠:“虞二小姐,别忘了你的身份。再这么叫下去,你想让别人知道你闺房有个男人?”
虞苏的唇角微微勾起,“那你下手轻点啊,王爷的针法也不是不能挑剔的吧?”
陆玄昭冷哼了声,依旧稳稳地下针。
“有意见?下次自己解毒。”
“还有下次?你可是答应了小秦将军保护我的。再让我陷入危险,我都要质疑你玄王府的能力了。”虞苏并不恼,反而笑了起来。
陆玄昭微微一愣,随即气笑了,唇边扬起一抹冷讽的弧度。
他俯身靠近她,身形笼罩住她,声音低沉:“虞二小姐这张嘴,倒是有几分厉害,我还真想知道,你是如何勾得那二人魂不守舍。”
虞苏笑意不减,“王爷想学?可惜,我的法子,你学不来。”
陆玄昭冷哼一声,动作依旧干净利落,但针落得比平时更重了些。
银针入肉,瞬间拔出,伴随细小的血珠渗出。
“抱歉,手滑了,扎错地方了。”陆玄昭淡淡开口。
虞苏一阵刺痛,眉心微微皱起,这下真的喊出了声。
接着她安静了下来,知道这男人不好惹,连一句回击的话都没说。
睚眦必报的男人!
怪不得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没娶妻。
就这性格,谁嫁给他谁倒霉!
一刻钟后,针法结束。
陆玄昭有条不紊地收起银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毒已经清了。最近饮食上注意点,辛寒之物别碰。”
虞苏乖巧地点了点头,“哦。”
声音听起来还算配合。
陆玄昭转身就要走。
却听背后虞苏突然喊住他:“王爷,等等……那个,李大夫的膏药还有吗?上次的用完了,感觉效果挺好,用了之后皮肤还光滑了不少,能不能再给我带几瓶?我可以给银子。”
陆玄昭停顿了一下,意味不明的笑了声,“知道了。”
·
翌日晚上,陆玄昭并没有亲自出现,只是让镌风带来了一批精致的药膏。
十五个扁圆的青花瓷瓶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上。
瓶身绘着青莲纹,色泽温润,触手生凉。
虞苏看着这些瓷瓶,略显错愕:“这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镌风无辜地摊了摊手,“王爷说你喜欢,然后把李大夫那儿的存货全都拿来了。”
这些并非寻常药膏,它是以名贵的雪莲与龙涎香为主料,辅以冰蚕丝制成,入药前还需经过百日的浸泡萃取。
每一瓶的价值都不菲,李大夫手中只有少量存货。
虞苏微微咋舌,这么多膏药,少说也要上百两吧?
“你家王爷呢?”虞苏随口一问。
镌风本想回答,话到嘴边却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刻捂住了嘴,“王爷的行踪岂能随便透露?”
虞苏挑了挑眉,笑意轻蔑,“我倒是忘了,你家王爷的规矩一向多。”
镌风不再说话,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只站在那儿,眼神直直地望着她。
虞苏不解地瞥了一眼外面黑漆漆的天色,皱眉问:“你怎么还不走?”
镌风笑了笑,朝她拱手一礼:“虞姑娘,这账还没结呢。”
虞苏一愣,脸色瞬间僵住,“……还收钱啊?”
镌风无辜地眨了眨眼,“王爷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虞苏默了一瞬,“多少?”
“王爷说了,看在你是故人‘心上人’的份上,特意少收你五十两,凑个整,收你两千五百两。”
“……”
虞苏脸色彻底黑了。
·
虞苏气呼呼地坐在后院,心里想着自己到底是买贵了,还是买便宜了。
她翻出之前用过的一瓶药膏,这么贵的东西可得用得干净。
于是将残留的药膏抹在了手上,直到空瓶。
之前她提到要付钱,那不过是口头上的寒暄,没想到富甲一方的玄王居然毫不客气地收起了钱,这让虞苏心里不由得一痛。
接下来的几日,虞苏老老实实地待在后院,偶尔摆弄摆弄花草,偶尔练练字,
甚至把佛经全都记起来,抄录得整整齐齐,只等着有机会见到真远大师。
就在虞苏的小日子过得悠然自得时,傅怀溪上门的事情却不知怎么被虞娟丽知道了。
这个消息犹如一颗炸弹,让虞娟丽炸开了锅。
“她虞苏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她能入了世子爷的眼?还敢耍弄世子,真是狂妄至极!”
虞娟丽铁青着脸,狠狠地将手中的绣花针戳进布面,显然气得不轻。
张氏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瞥了她一眼,神色淡然:“你急什么?这事儿你看得明白,世子爷就看不清了?那丫头心思深得很,早就打好算盘了。”
虞娟丽听得更气,皱眉道:“我就是不服!要是我,这么好的机会,哪怕做妾也愿意!侯府的世子爷,哪里比得上什么卫家续弦?这下可便宜那贱婢了。”
张氏闻言,眉头一皱,伸手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是嫡小姐,怎么能说出做妾这种话?再高贵的身份,也不能丢了自己的身段!你这眼皮子得放宽点,莫要气急了脑子糊涂。”
虞娟丽一愣,连忙收了收情绪,低声道:“娘,我也就是一时气急,口不择言罢了。”
张氏瞧着她,神色复杂:“这世子爷又不傻,谁真谁假,他总能看得清。不过那贱丫头的做法,娘倒是有些看不透了。”
明明有机会攀上世子,她却偏偏还把人得罪得这么狠。
这么好的局,怎么会玩成这样?
张氏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但心底的愉悦却掩不住。
只要虞苏不顺心,她就舒坦。
“娘,你说会不会真的是婢女冒充虞苏,和世子爷书信来往的?”虞娟丽迟疑了一下,心头却有些打鼓。
张氏冷哼一声:“这事儿,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虞娟丽沉默了。
心里那股嫉妒慢慢变成了别的念头。
春华那胆大包天的行为,竟然逆天改命,这事儿像一粒种子,悄悄种在了她心里。
看来,想要高嫁,还真得有手段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