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巽这才知道,不止王爷在忍,叶蓁也一样,她也在忍着唯恐落了下风被王爷拿捏,一时之间竟没有反应过来,片刻之后才想起,将叶蓁抱到榻上一边往外冲一边派人去喊随随行大夫。大夫已睡下,一听召唤还以为是自己的主子出了什么事,随便披了件外衣便往外跑,听过侍卫的解释才知是公主出了事。戚巽不敢隐瞒,将她被下药和用穴位解药的事和盘托出。大夫听过之后大体已明白叶蓁吐血原因,胡乱整理下仪容跟着还没来得及走的于公公一起进了叶蓁的房间。
那口鲜血吐出来,叶蓁反而觉得身体舒服了许多,心悸和头昏的症状也有所缓解。见大夫进门,她将床幔掩好,只露出了一截手臂。
大夫仔细试过脉之后,凝重的表情明显缓和不少,走到一旁道:“受伤之后,为了能支撑身体,公主用了止痛和强身健体的猛药,这两种药对身体有损伤,再加上中那药后又刺激穴位强行清醒,体内积攒的火气散不出,又因气血两虚无根基支撑才会如此。此药甚是歹毒,不止能让人暂时魂识丧失,还会攻心,公主能保持清醒已经很了不起,在下先给公主行针石之术,很快便能缓解。只是,这几日便不要再操心劳累,静养最好。”
“她可没那静养的命。”明雨说完,拉着于公公一起出门去了红叶的房间。
红叶还在哭,明雨不胜其烦,直接拍了桌子,吓得她立刻收了声。
“叶蓁待你不薄吧?”话一出口明雨又觉得懒得费这些口舌,便吼,“你且说清楚,王爷到底怎样同你讲的!”
红叶怯生生地坐直身体,抽抽噎噎地说:“他说叶蓁……”
于公公难得严厉:“放肆,公主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红叶吓得一哆嗦,忙改口道:“王爷说公主不是来救他而是要杀他,他迫于无奈才让我给她喂那药,只是想抓她个把柄好保命。”
明雨给气笑了,指着红叶对于公公道:“你听听,听听!这漏洞百出的话也就她这种没脑子的能信!把柄?一个配了婚要和亲的公主,你知道这把柄是能影响两国局势能诛九族的吗?!”
红叶一听立刻跪了下去,哭天抢地地说知错了。明雨烦不胜烦,扭头出了门,行了几步又停下,等着于公公出来,一看到他,便问:“你如何看待此事?”
于公公垂首道:“红叶姑娘如何与王爷接触,何时接触,还有她说的这些话是真是假我竟一概不知。”
一阵冷风吹过,明雨后背开始阴丝丝的冷,寒毛都要竖起来一般:“你的意思是他们两个早有勾结?”
于公公沉思着:“明摆的事。但还有一点,今晚王爷一直在青楼,红叶未曾出过门。如此看来,与红叶接触的,另有其人。”
明雨倒吸一口冷气,警觉地看向四周,悄声道:“这府中还有奸细?”
“以王爷的性子,会亲自与这低贱的青楼女子接触?”
“走!”明雨说完,与于公公一起回了叶蓁房内。
大夫刚施完针,见两人面色不善,借口寻药先行离开。明雨打戚巽还在襁褓中时便认识他,虽有身份地位隔着,但两人的关系却如叔侄般亲密,他直接将自己的怀疑和盘托出,思量着护卫中是否混入了渊逸的人。戚巽其实也想到了这一点,便将侍卫长叫进房内,仔细询问院中有无可疑之人,每个人又有何可疑行迹,侍卫不敢确定没有,却说出了另一件事。
“红叶姑娘并不知公子还有暗卫,明面上的守卫未发现红叶姑娘的异常,那会儿王爷的人满院子叫嚣要捉奸,我便趁乱问了暗卫队的人,守在后门的人告知在下,一个时辰前,圣女的人来找过红叶。”
“圣女?”
“看来,圣女按捺不住了。”戚巽沉吟着,行至榻前,隔着床幔对叶蓁道,“圣女应当早与王爷联手了。”
榻上传来淡淡的回应:“以王爷的心思监视你我实属正常,至于圣女,我与她原本便是互相利用,她要的东西我没给她,与别人联手正常,换做是我也会这样做。”
“可她伤了你!”戚巽是正常人,没叶蓁这般冷静,很是气不过。
“乌山之上,我引了一山头的守军去追杀她,她也未对我如何。好了,此事便过了,我们现在要论的是桓之公子的事。”
戚巽也知现在不是讨论恩怨之时,便止住不再多言,静候在一旁听着。
叶蓁思忖片刻道:“于公公,安全起见,你不必再去王爷那了。”
于公公忙道:“回公主,在下若不去更不知王爷作何打算。”
“那便不知,你的命更重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祁国地界,王爷总会收敛些的,他中了我的毒,还不敢对我怎样,你们跟着我便是安全的,总比去了他那让他暗算的好。”
于公公与明雨对视一眼,明雨默默点了点头,于公公只好回了声“是”。
“姬楼应该可以动了,将他请来,我有话跟他讲。”
“我去吧,你们商议着。”明雨说着出了门。
叶蓁对戚巽道:“巽公子可否借我一队精锐?”
戚巽想都未想:“当然。”
“一会麻烦公公跑一趟二皇子府,替我传个信,就说,为了国主的康健我愿意今晚就将姬楼还给他,条件有二,一、用舒桓之作为交换;二、派兵支援我处。”
戚巽问:“你这是?”
“王爷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想拿捏我除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只有桓之哥哥。我有些担心桓之哥哥会不会出事了。”
“在下即刻便去。”于公公说完,立刻出了门。
戚巽又问:“圣女那边如何处理?”
“索性再乱些!告诉她,我捉了姬楼,本想审出点什么再交于她,但今晚的事逼得我们不得不去用他来换我们的命,怨不得我出尔反尔。她若想要人,那边来抢,若还信我,便按兵不动!”
戚巽道:“若圣女经此一事万一倒戈彻底与王爷联手,就算有二皇子,我们又能有几分胜算?为今之计,我倒是想先送你走,我留下等舒公子。”
“王爷与王妃布局久远,远到就像天意使然瞒过了几乎所有人。”叶蓁顾不上身上的针,坐了起来,停顿片刻道:“你不可意气用事,倘若他们将你掳走,整个戚家军都会跟着被掣肘。”
戚巽怔怔地看着叶蓁:“之前你赶我走,原来是怕我也陷入危险?”
叶蓁身上松快些了,一波一波的热意也散去了许多。她给自己起完针,发髻刚挽了一半,门外传来了急急的敲门声。应声之后,戚巽的贴身侍卫疾步而入,附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戚巽脸色大变,对叶蓁道:“我们的宅子被围了,有百余人,为首的说是为了公主的安危特来护驾。”
叶蓁的手滞在半空,片刻后问侍卫:“于公公出去了吗?”
“回公主,出去了,与那些人前后脚。”
叶蓁遂放了心,转向戚巽:“以你和那些精锐的身手带一个人悄悄出去不难吧?”
戚巽眉头紧皱:“你让我把你丢下自己走?”
叶蓁目光灼灼:“不,我让你去搬救兵,带姬楼去二皇子府。”
戚巽本不想走,但也明白现在已箭在弦上,不得不走。他未再发一言,出门后将暗卫一分为二,多数人留给叶蓁,自己只带六人。
叶蓁趁戚巽不备,将他的贴身侍卫请入房中,用最快的速度讲道:“再悄悄增加十人,公子一旦出了这个宅子你们的人便兵分二路,一路护送姬楼去二皇子府找到于公公,倘若二皇子同意交出舒公子,那便将姬楼给他;倘若不交,便送至圣女处。待办完此事,护送于公公赶紧离开,告诉他,将这边的事尽快传到皇上耳中。另一队护送公子即刻离开祁国不要再让他回来,姬楼不重要,死了都没关系,一定要护好公子,懂了吗?”
侍卫吃了一惊:“公主是要假借让公子去搬救兵之名保护公子?可是,公子断不会丢下公主的!”
叶蓁瞪着侍卫眼睛:“我是死是活也没关系,莫要忘了,公子是戚家如今唯一的男丁,他的安危关系着整个戚家军还有皇后,而戚家军和皇后关乎着整个永乐国!他必须走,必须安全!我会想办法让他听话,但你们,必须听我的!”
侍卫还要说什么,被叶蓁用眼神制止。
明雨将腿脚还有些不利索的姬楼拎到叶蓁房中,叶蓁不与他迂回,言简意赅道:“我同意与你一同救国主,倘若能顺利见到二皇子,烦请转达。你的问题,等尘埃落定再说。”
“我要见冯宓儿,有些事情我必须要问清楚!”
叶蓁微微一笑:“首先,本主得先保住命。逸王爷和王妃今晚要杀我,我不知你们是何关系,目的又是什么,如果想顺他们的意要国主死,那刚刚的话当我没说,如果你真心要救国主,那便驷马难追。姬大人,你可要想好。”
姬楼愣了一瞬,刚要企口讲什么,被折回来的戚巽用剑柄捣晕。侍卫扛起姬楼,很快冲了出去。戚巽急急地道:“不与他废话,我去二皇子府请援兵,不出兵我便用他来威胁,放心!”
叶蓁一把抓住要走的戚巽,走到几案前背对着他倒了一杯酒,转身递给他,满面庄重:“万事小心!”
戚巽觉得心中似乎有热血不停沸腾着,如同之前去战场前一般,这种感觉自他受伤之后再也没有过。他毫无防备地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冲入夜色中,很快消失不见。
“一天一夜,足够脱离险境了。”看着戚巽离去的背影,叶蓁喃喃地道。
侍卫深深地看叶蓁一眼,用最快的速度给她行了一个大礼,跟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叶蓁和明雨二人,明雨看着叶蓁露出了无奈的笑容:“你早就有这个打算了是不是?”
叶蓁回道:“原本戚巽便不在计划之内,他应该离开。于公公也是无辜的,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也当离开。二伯,其实你也可以离开,以你的武功现在走,来得及。”
明雨洒脱一笑:“你也可以逃,之所以留下不就是为了给王爷的眼线留下一个一切正常的假象好给戚巽、于公公争取逃走的时间?我若是走了,你的戏便很难。二伯不怕,你不是说要给我养老送终吗,倘若今儿死在这,也算是由你送了二伯一程,二伯知足了!”
“叶蓁会设法护着二伯的。”叶蓁说着,走到几案前,研墨,落笔,不一会儿一封借渊拓之名写给渊逸的信便完成了。
明雨在一旁瞧着,那熟悉字迹及口吻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你可知这与假传圣旨无甚两样。”
叶蓁从袖中掏出一枚小小的印章,在明雨眼前晃了晃。上面刻有两个字——“乐君”,正是渊拓为自己取的别号,取自诗经的《樛木》篇,桃儿的《桃夭》乐君的《樛木》,原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临行前,皇上给的。”叶蓁道,“是不是假传圣旨你我说了都不算,就看王爷认不认。”
明雨瞬间明了,叹息道:“这个赌局我们是输家。”
“若救了永乐国,那就不算输。二伯,帮我弄些火药和火油来吧。”
明雨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想做什么吗?”
叶蓁目不转睛地看着明雨:“保护你。”
“我不需要。”
“我还要保护这院中无辜的人和永乐国万万子民。二伯,你也曾上阵杀敌过,也看过多少平民百姓流离失所,真的想再经历那些场景吗?”
“总会有办法的!”
“我会伺机而动,也不见得真就怎样,有备无患。”
明雨远不如叶蓁聪明,但与她一样心中有大义,当个人生死与众生放在一起时,他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只是,他宁可被牺牲的人是他,而不是视为女儿的叶蓁。他必须要想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