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被禁军团团围住,甲兵森严,虎视眈眈。
虽说是派凌当归查办此事,天熙帝又安排来了周关山和大半个织蝉司。
这样一来,凌当归就显得像在摸鱼了。
他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才逛完明曦公主府,叹为观止,此时正站在院中,看着织蝉司指挥使周关山清点人数。
凌当归挑眉,摇着折扇,似笑非笑。
他今日一身金白相间的锦衣,外罩纯白若雪的上等狐裘,头发高高扎起,束一道白玉发冠。
“陆公子,你也没猜到吧,周关山居然苦恋公主,求而不得,一心一意当备胎舔狗。”凌当归身子侧歪,凑近陆观南,小声说道。
陆观南没动,鼻间却多了一阵清冷,似是梅花香气。
他忽然想起,东梧阁的梅花好像开了,小小的一朵,跟玉一样,傲立在枝头上。
“发什么呆?本世子跟你讲话,你居然敢发呆?!”凌当归有些怒,“罚你今天晚上不许吃饭。”
陆观南看他,“阿凌真的要罚这个?”
凌当归得意地哼了一声,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把玩着扇子,“对啊,就是要让你挨挨饿,长长记性。”
“那我要是半夜饿了怎么办?”陆观南声音极轻,带着些许蛊惑般的笑意,“求求阿凌,有用吗?换一种惩罚吧。”
啪嗒一声,扇子被他甩掉了。
原本还气定神闲的凌当归完全招架不住,“你能不能正常点!”
正要俯身捡,陆观南却快他一步,捡起来,拇指与食指并用,单手推开折扇,垂下晃了晃,让风吹去扇子上沾的灰尘,然后再合上那一面的青绿山水,还给凌当归。
他的动作很漂亮,让人移不开视线。尤其是抵着扇柄的手指,长且细,骨节分明。
神经病,看别人手指做什么……凌当归莫名脸红,粗鲁地接过折扇,“要你多管闲事。”
陆观南跟他相处久了,见他这个反应,便知是害羞了,语调因而更轻,“阿凌……”
“你闭嘴!”
凌当归直觉他没有好话,冰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提着步伐往周关山那儿走去。
陆观南失笑,跟了上去。
周关山见凌当归,知趣地低了低头,递上名册,“世子,这些都是目前公主府上的面首、宫女奴仆,属于在公主内院伺候的。”
凌当归扫了眼站了足足两排的面首,不禁佩服,笑道:“周大人,您别伤心,此一事过后公主府的所有面首必然都被遣散,您还是有机会的。”
“滴——获得50积分,累积积分。”
周关山眉心狠狠一跳,这话听着格外刺耳,“不知世子殿下何意。”
“没什么意思呀,就随口一说咯。”
凌当归吊儿郎当地接过册子,随意翻了翻,顿感眼花缭乱,这公主府上下居然有上千人,纷繁复杂的关系网。真要查,起码要三天三夜,估计也还查不出什么。
以许国细作在清都布下的情报网,估计早已知道了这件事,第一时间便会将损失降到最低。
但天子一句话,臣民万死不辞。
只能照做。
尤承送给凌芷萝的面首,在尤承事发那段期间被放走了。织蝉司派兵循着踪迹,去拿人,被捕了五人,全部服毒自尽,逃了两人,不知踪迹。
足足五天,公主府上下一千口人,但凡遇到可疑的,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凌当归从一开始的心惊,到渐渐麻木。
从穿书过来,他见过太多的杀伐,太多的争斗了,在这个世界,轻而易举就能夺取一个人的性命。
可他若不反击,让那封行军布阵图被细作送到乌塔的手里,那么或许仞州城会被屠,五万士兵全军覆没,祁王兵败,薛王和韩氏外戚一定会将祁王府踩死,这也刚好给了天熙帝清算祁王的一个理由,祁王府势必面临灭顶之灾。
进要死人,退也要死人。乱世里,素来如此。
已经第六天了,公主府静得像乱葬岗。
凌当归放下文契,看向这公主府的大宫女,凌芷萝的绝对心腹。
他拍了下肩膀,示意陆观南。陆观南便放下茶水,站在他身后,替他揉捏着肩膀,动作极其自然。
“春葭姑娘,你在公主府多久了?”凌当归抿了口水,润润喉,慢条斯理地问。
春葭回道:“回世子殿下的话,十年了。”
凌当归又看了看文契,“你是苏郡人?”
“是,奴婢出身苏郡,自幼家境贫寒,随亲友进京寻母,母亲是公主府的乳母,奴婢便也进了公主府。奴婢自小就伺候公主了,可以说是同公主一起长大的。”
凌当归走着流程,“将刚才的话,用清都雅言说出来。”
春葭便说。
凌当归是听不懂的,他看向陆观南。
陆观南点头,“没问题。”
凌当归掂量她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忽然扬起一个堪称风流多情的笑容,支着下巴,问:“春葭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原书中并没有明确挑明公主府的头号细作是谁,但凌当归有九成的把握,就是眼前的人。
那天夜里,来织蝉司牢房找他的许国细作,也多半就是她。
春葭一愣,刚抬了头,却见凌当归肩膀一耸,表情略有些狰狞,怒而扭头:“你干嘛?疼死我了!”
虽然表情是凶巴巴的,那尾音上扬,听着莫名其妙还有撒娇的意味在。
陆观南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小心按重了。”
凌当归嗤道:“继续继续。”
转头面对春葭时,又是花花公子般的笑容。然而这笑容刚展开,春字还发出来,他又龇牙咧嘴“嗷”了一声,缩着肩膀,咬牙切齿地瞪向后面:“陆观南!算了算了,不要你按了,下手没轻没重的,回去跟吉祥好好学学手艺。”
陆观南:“哦。”
被他这么一打断,凌当归也没兴致再铺垫了,揉着肩膀,开门见山:“春葭姑娘,你这么漂亮,我相信你绝不是细作。不过你现在处境很糟糕啊,咱们有兴趣合作一把吗?”
陆观南和春葭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春葭困惑,“世子何意,奴婢不知,还请世子明示。”
“你作为公主的心腹大宫女,公主所做的所有勾当,你都知道。如今公主出事,你怕是很难独善其身。若我猜得没错的话,今夜周关山必会对你动手,将一些关于面首细作的罪名推到你身上去。”
“春葭姑娘,你好好想想,若是顺我,我保你活命。”
凌当归勾着折扇,甚是轻松,似乎笃定春葭一定会答应。这份悠然,让春葭眯了眯眼眸,有些被窥透的排斥。
尤承被灭族,明曦公主被查,扎根在这一条线上结成的细作网基本是毁了,现在应该是想着如何将损失降到最低。春葭正计划如何脱身,凌当归便送上门来。
既如此,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敢问世子,如何保我活命?”
凌当归握拳轻敲,意有所指:“尤承与公主之间存在颇深的利益往来,难道织蝉司真的一点都没搜到证据?”
春葭会意,“自是有的,被我藏起来了。”
“哦?”凌当归有些意外。
春葭微笑道:“公主性情暴虐,动辄打骂,府上何人不怕,奴婢也该为自己着想不是?”
凌当归拍手,“姑娘非寻常人。”
陆观南见这二人一来一往,不由舔了舔后槽牙,心下实在不快,感觉闷堵得慌。
当天夜里,打坐完毕的天熙帝,心境舒畅了些许。
然而当他看到凌当归递呈上来的书信时,顿时阴霾满身,竟气得站也没站稳,吐出一口恶血。
金银宝赶忙扶起。
韩虚谷子时终于抵达清都。
他刚接到信,晕眩好一阵子,惊出一身冷汗,半晌后才清醒过来。
信上说,公主府的大宫女畏罪自焚,死前留下明曦公主与尤承往来的书信证据和自白书。书信上表明尤承与明曦公主之间存在利益往来,尤承给公主提供俊俏的面首与奇珍异宝,公主答应尤承,往各朝各部安插人手。
甚至还说了尤承之死,是公主害怕事情暴露,让她带着公主令牌,去织蝉司杀了尤承,伪装成畏罪自杀。
另外,春葭还“贴心”地为自己的前主子澄清,公主确实从头到尾不知道尤承通敌叛国,这一点是无辜的。
因着公主案,一向对帝王最忠贞的织蝉司也被拔了出来。
在搜查尤府时,竟公然毁灭证据,为明曦公主掩盖。
朝中风雨呼啸,但凡是被尤承提拔的,全部罢官流放。
明曦公主凌芷萝罪孽深重,祸及宜国,赐死。
天熙帝既感愤怒,又觉卧榻难眠。
他也是这时方才惊醒,他一手扶起来的用来对抗废太子集团的韩氏外戚,他只当做小玩意的消遣!自以为在他圈禁的范围之内的一伙人,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野心和权欲在膨胀,开始妄图取而代之,妄图在朝堂中兴风作浪了。
可他还没死呢。
祁王府。
凌当归合上古册,吹灭灯烛。
系统提示,他又积攒了500积分。
艳冠京华、万千宠爱的明曦公主凌芷萝就这么死了,被白绫缢杀在公主府,悄无声息。皇帝最信任的织蝉司指挥使与公主私通,以权谋私,同样被赐死。
凌当归在黑夜中伸手,抑制不住地颤抖。
原书中一带而过,而亲身经历后,凌当归才有一种凉气彻底的感觉,这是一个血腥的乱世,处处死人,天天死人,不管是罪有应得,还是无辜的。
剧情与原书已经完全不同。
他如果坐以待毙,便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