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心下不安,门从里面锁着,却没有人来开门,该不会是出事了吧?她贴耳靠门去听,脸色一变,迅速后退侧身避开。
傍晚时分,巷子的砖块间插着一根针,细不可察。
迟迟暗道不妙,正欲蒙面遮住样貌。谁知,下一刻,门被打开,一颗石子破空袭来。迟迟应对不及,手掌根被击中,她吃痛一声,面纱落地。
从门里出来的人,一身黑衣劲装,佩银白剑,头发半束起。
陆观南?
迟迟下意识打量他,武功高,内力深厚,但他才经过青松苑的恶斗,身上至少七八处的伤,若两个人交手,自己未必会落于下风。
陆观南同样也在打量女子。他记性好,过目不忘,眼前这女子他从未见过。
迟迟挑衅似的笑了下,反手射出几枚袖箭,趁此时机,轻功上屋,脚踩瓦片,发出极轻微的脆裂声。陆观南挥剑砍断袖箭,单手将门拉上,扣起门锁,脚掌在台阶上轻轻一点,亦是上了屋,紧追着迟迟的方向,很快距离便拉近了。
二人具有暗器,袖箭与银针交错,谁都没能得手。
迟迟纵身一跃,抵达对面的屋上,反手拔剑,对着同样跃过来、与她相对而站的陆观南。陆观南堪堪站稳,便迎面冲来剑气,他侧身一躲,用剑格挡。
对方招招迅疾猛烈,直指要害,剑意煞人。
陆观南只得先避其锋芒,节节后退。然而迟迟攻击虽强,却始终难以近陆观南的身,一番打斗下来,竟是消耗自己。她杀人,向来三招之内,一剑封喉。交手这么多回合的,还是第一次。
“哼!你本就身受重伤,这样打下去,迟早会死在我的剑下!”
迟迟轻点瓦片。
每当她退,陆观南便进,剑意纵横,丝毫不输迟迟。
他冷声追问:“你和李十三到底是什么人?尤笠是你杀的吗?”
迟迟招式强硬,短剑挑起脚下数片瓦,砸向陆观南,“你去死我就告诉你。”
陆观南扬剑,内力震裂瓦片。
这般内力,竟是出自于一个受了伤的人。
瓦片四分五裂地坠地,迟迟一惊,猛然瞧见他手腕间缠着的布巾正在渗血,腰侧的黑衣颜色也比旁处要深。傍晚时,落日西沉,晚霞萧条,零零落落着几缕橙红色的烟云。
而陆观南,仿佛像个亡命之徒。
迟迟对血腥味敏感得很,知他身上已有伤口裂口,挑眉道:“你还真想死?好,那我成全你。跟我到平地来!”
她将袖口系紧,踩着飞檐,轻功而下。
陆观南死死追上。
二人到了一处无人的空地,附近是青石高墙,松竹如翠。
陆观南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故而一到平地,便先抢占先机。身体多处疼痛流血,但他绝不能停下,阿凌还在等着他。陆观南的攻势凶狠激烈,如狼群追击猎物。迟迟自幼习杀人之道,风格亦是如此,两人针锋相对,剑拔弩张,大有不死不休之意。
一炷香过去,陆观南身上又多了几处新伤。
迟迟皱着眉,捂住自己不断冒血的手肘,却突然笑了:“我听说你在起云山习武,师从的是谁?”
难得能遇上跟自己酣战一场的对手,迟迟对他产生了几分兴趣。
陆观南神色阴沉,额上已有汗珠,握剑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问的还是那个问题:“你和李十三是什么人?尤笠是你杀的吗?”
“你就这么想知道啊?为了凌纵?”迟迟撕开衣袖,简单包扎好伤口,“所以前番你与他的传言,竟是真的吗?哎呀,陆公子,我真是同情你,那凌纵吃喝嫖赌,沉溺酒色财气,哪是良配呀!你跟他,必然是要吃苦的。”
陆观南手撑着剑,“吃苦?”
“嗯!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进青松苑是因为与凌纵闹出传言,被明曦公主记恨;又为了不该管的事情,拖着一身伤还在打打杀杀,有什么必要呢?”迟迟觉得甚是可惜,“你模样这般周正,武功也强,听说还会写文章弹琴,怎么眼睛却是瞎的?”
陆观南擦掉嘴角鲜血,“你知道的倒是多,不怕我怀疑吗?”
迟迟开心笑道:“跟死人,总不要顾忌那么多的。”
“死人?”
陆观南声音淡漠,握住剑柄,站了起来。
“你还要打?”
迟迟想,这个人还真不要命了。
“好吧,那我奉陪到底。”
然而当她拔出地上的剑,颈后一刺,像被蜜蜂蛰了一下,她尚没多想,正要使出剑招,突然疼意如山倾倒。迟迟表情扭曲,手碰向颈后,指尖又被一刺。迟迟迅速缩回手,只见指尖破出血珠。
“这是什么?!”
陆观南掀起眼皮,苍雪剑归鞘,缓缓走来,踩住迟迟脚下的那把剑,道:“淬了毒的银针,六个时辰内,找不到解药,你就会成为死人。”
“玉山崩?”迟迟有些站不住,只得后退倚靠着墙壁,满身阴狠之气。一根针刺到了她的后颈,她竟等毒发才察觉!
“是。你精通毒药、暗器,功夫高,剑术狠戾,招招致敌于死路,应当是杀手?”陆观南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白瓷药罐子,倒出两颗药丸,自己吃了下去,运气,渐渐平静。
“你……”迟迟还以为他是要拿解药,气得愤愤踢了几粒石头子。
趁陆观南闪身时,迅速翻身上墙,飞檐走壁,背影可见身形不稳。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走得动,已经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她走后,陆观南支撑不住,扶着剑坐在柳树下的石块上,缓缓吐气,又吞了两粒药丸,忍着痛,在裂开的伤口处洒上金疮药,重新包扎。
已经入夜了,风吹得陆观南身上发冷。
听风声,也回想刚才那一番不输青松苑的激烈打斗。
不知为何,他竟有一种内心的野兽被唤醒的感觉。他摊开双手,掌心发烫,甚至风声都回旋着激荡的心境。
陆观南握住颤抖的手,睁开双眼,天边云霞已散。
陆观南起身,捡起那女杀手的短剑,借着火折子的光细细探察。
精铁凝炼,寒光如月,剑中刻着一个字:柒。
柒,杀手编号吗?
他回到了李氏书铺,撬开门锁,燃起烛灯。
李十三和碎片纸屑已经不见了,可能是被杀手团伙救走了,也可能这书铺里藏有密室。
凭着印象,陆观南在一群凌乱的书堆里翻出了一本名叫《长陵杂录》的书,纸张泛黄,应是有些时日了。
长陵,是许国的都城,占据天下之中。
师傅生平云游天下,走遍大江南北,荒漠沙丘,也曾在许国跟着人学过许国的武功,后来又将这武功不遗余力地传授给他。
而刚才那女子的功法,正是源自许国。剑上的文字,也有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势,不似宜国婉约清丽。
许国……
细作?
陆观南隐去闫庚和光阳侯密信一事,将细作之猜测告知祁王。
“什么?!这怎么还牵扯出许国了?”
祁王不可思议,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许国……若是许国细作的话,杀朝廷官员之子,再嫁祸给阿纵,王府世子,背后的意图一定不简单,该不会是要挑起我国内乱吧……”
陆观南将女杀手的剑递给祁王,“还请王爷派人查一下这把短剑,看看是否有铸剑的线索?”
祁王复杂地看向他:“自青松苑后,你身受重伤,今日又跟刺客交手,身子怕是撑不住吧。”
“我回去喝些药就好。”
“你……是为了阿纵?”祁王沉默片刻,问。
“是。”
陆观南眸色沉静,丝毫不避。
祁王再次陷入沉默,半晌后挥挥手,“先去让府医给你看看身体,其他的事情,等阿纵度过此难之后再说。”
陆观南顿了顿,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