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五日。
此时已是数九寒天,天地一片苍茫、万籁俱寂。
虽然天气十分寒冷,但洛阳这边,却依旧是热闹非凡。
城里城外的街道上,随处可闻商贩的叫卖声,以及孩子们的欢笑声。
尤其是洛阳城西,因为各种作坊皆坐落于此的缘故,使得原本宽敞的官道,竟显得有些拥堵。
从城门口到通往各处作坊的道路上,做工的百姓、进货的商旅来来往往,可谓是人流如织、车水马龙,一派祥和。
自城西各种作坊开始兴建起来之后,各种产业链也随之逐渐兴起。
现如今,洛阳城中及周边的百姓,大多都有了一份活计,用以养家糊口。
再加上朝堂的逐渐平稳,官吏贪腐情况得到了有效的遏制,一系列政策于洛阳周边率先得到了落实。
如此种种累加,也使得当地百姓的日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好过了起来。
最起码,人们可以依靠自己的劳动,来换取一份果腹的食物,不用像过去那样卖儿卖女!
凌冽的寒风,吹的人们脸颊通红,但却吹不去人们脸上的笑容。
“驾!!”
一名箭衣劲装的信使,不断的挥动着手中的马鞭,由西向东,朝着洛阳疾驰而来。
看到前方官道上往来的人群,信使随即勒了勒缰绳,使马速减缓了几分。
“凉州大捷!!”
一道突兀的喊声,从信使口中传出,顿时吸引了周围人们的注意。
在人们的注视下,信使从怀中取出一封战报,然后举过头顶,高声道:
“护羌中郎将段颎,率朝廷大军,西出高陵,一路追击于北地、汉阳、金城,最终决战于泾阳。
此战,共斩首五万余、俘虏八万余,缴获战马、钱粮无数,东羌诸部彻底平定……”
听闻此讯,周围众人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若是放在过去的时候,大多数人们,对于大捷与否,并不甚在意。
毕竟,他们本身都处于艰难求活的状态中,不定什么时候就饿死了,哪有多余的心思,去理会国家大事?
但眼下却不一样了,人们因为能够吃饱饭,而对天子和朝廷多了几分认同,在面对国家取得胜利的消息之后,心中自然也为之欢喜不已。
在人们的欢呼声中,信使高举着战报,一路跑进了洛阳。
消息传到城内,文武百官,也不禁大喜过望。
持续了六十多年的羌乱,终于一朝彻底平息,从今往后,朝廷再也不用为了关西之地而徒增耗费,而他们这些朝中官员今后的日子,自然也会轻松许多。
不过,就在民间百姓与朝中官员为着羌乱平息,而欢欣雀跃的同时,身为天子的刘宏,此时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德阳殿。
张让、宋典等宫中宦官,垂首站在殿门两侧,眼角余光,不断的偷瞄着殿内,目光中带着几分担忧。
殿内,刘宏正低着头,神色忐忑的跪坐在桌案后方,一双眼睛时不时偷瞄着坐在对面的王潜。
而王潜则神色凝重,双眼紧紧盯着手中的一份战报。
与外面所传扬的捷报不同,王潜手中的这份战报,不仅详细的讲述了此番羌乱的全部过程,而且就连李儒、程昱、贾诩三人在此期间的一系列谋划也全都记录了下来。
王潜也没想到,自己的这几个弟子,还真是出息了,竟然瞒着自己,在凉州搞出了这么一番大动作。
经此一番下来,竟直接将关西的地主豪强全都杀了个一干二净,当真是好手段、好魄力。
“唉……”
王潜的一声叹息,惊的刘宏身子一颤。
只见刘宏抬起头,目露惊慌的看向王潜,解释道:“师父,都是徒儿的错,是徒儿不该瞒着您……”
“哎,为师并无责怪你们的意思!”
王潜抬了抬手,打断了刘宏的解释,沉声道:“为师也知道,你们之所以瞒着为师,是担心此事一旦泄露出去,会有损为师的名声。
你们有此孝心,为师欣慰还来不及,怎会责怪?”
听到王潜如此一说,刘宏也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本脸上的那丝忐忑也随即消失不见。
别看他已经贵为当今天子了,但内心深处,对于王潜的那份敬重与依赖,不仅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更加浓重了几分。
他还真怕因为这件事,而惹得自家师父生气。
念及至此,刘宏抬头看向王潜,疑惑道:“师父,既然您未曾生气,方才又何故叹息?”
王潜抬眼看了刘宏一眼,沉声道:“虽然文和、仲德、文优几人的谋划,有些伤天和、损阴德,但却实实在在的解决了关西的动乱之源。
当然,最大的收获,还得是那些地主豪强数百年积累下来的家底。
虽然具体数目尚未报上来,但大概计算下来,此番缴获的诸多财物,至少价值上千亿。
如此丰厚的收入,不仅直接填补了大汉过去六十年间的全部耗费,而且还留下了大量的富余,瞬间解决了困扰多年的财政问题。
可以说,此番西征的收入,绝对是超乎想象的。
不过,除了收获之外,却也带来了诸多隐患……”
说到这里,王潜顿了一下,然后看了刘宏一眼,问道:“你可知,这些隐患为何?”
刘宏想了想,不确定的说道:“师父是担心,其余的地方豪族,可能会察觉到此间事情的隐秘?”
“这却是隐患之一!”
王潜点了点头,凝声道:“你们这番“借刀杀人”的谋划,的确非常完美,无论怎么看,都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但恰恰是因为太过完美了,反而更加容易惹人生疑。
一向互相勾结的东羌诸部与地主豪强,为何突然就互相翻脸?
过去羌人叛乱,是为了果腹、是为了活下去,但偏偏这次,却毫无理由盗掘了那些地主豪强的祖坟,只为获得那些钱财?
还有,那些地主豪强的邬堡,其防御能力,虽比不得那些坚城雄关,但也绝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攻破的。
东羌叛军,怎么可能在抵抗段颎追杀的同时,还顺手将所有邬堡全部清除的?”
“这些问题,你们可曾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