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车辆的漂移急刹,害得座头鲸一头撞上了车窗。他只觉得屁股还没坐热,脑袋就开了花。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数辆黑色的沃尔沃一字排开,仿佛电影里集结起来的黑帮势力,前方执行局的专员齐刷刷地拉开车门下了车。
领头的灰白头发年轻人把刀插在地面,取出白布系在臂膀上,在他身后的专员们也纷纷照做。看样子,他们已经做好为家族牺牲的准备了。
螺旋桨切开雨幕,天空中盘旋着的武装直升机和无人机也在向这里靠近,火控雷达已经锁定住了地面上的海洋与水之王作为目标,能击穿现役的坦克装甲的陶氏反坦克导弹还有70毫米炼金机炮时刻准备发射。
帕西立刻抢过方向盘接替了主驾的位置,地面上的开裂将整片歌舞伎町分割成了两块区域,很显然车辆现在已经无法前进,那就只能掉头了。
这位加图索家的年轻管事熟练地挂倒挡将车辆驶离,紧随其后的还有藤原勘助开着的另一辆车,他们一起朝着来时的高天原开去,由于酒窖里的发电机仍然在工作,电力的输送虽然不稳定,霓虹灯断断续续,但雨幕让他们看起来比平时格外的流光溢彩。
“我们该怎么办?”座头鲸忍不住开口。
“从另一条路出去。”帕西冷声说。
“那……他们怎么办?”光头男人的豪迈似乎在今晚都耗尽了,连说话都有些忧虑。
“他们?”
“Sakura和他的朋友们。”
“我现在就是要去接他们。”帕西回答,他在一开始就核实过了,两辆救援车的空间足够大,除去牛郎们还有剩余的位置,刚好够路明非和芬格尔他们四个人。
从后视镜看去,那些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们屏气凝神地站在雨里,手中枪和长刀闪烁着凄冷的光,他们沉默地挡在龙王贝希摩斯的面前。
帕西不再多言,只是把油门踩到底,救援车立刻加速,在漆黑的雨路上甩尾狂飙起来。
“各部门已就绪。”
听着频道里传来执行局各小组的汇报声,风魔健治点点头。
“我们无法击败他也无法阻止他前进,我们能做的就是吸引他的注意力,按照预案不惜一切代价将他带到柏崎刈羽。”
“明白!”所有专员应声答复。
“行动。”风魔健治挥手,雨水打湿他那头灰白的短发,衣摆被风吹起的时候,露出浮世绘般灿烂的衬里。
“祝诸君武运昌隆!”
陶氏反坦克导弹应声发射,如两点瞬发的红光,拖曳着尾焰割裂黑夜,仿佛暴雨中刺眼的雷霆,从贝希摩斯头顶的高空直直落下。
“成功命中目标!”有人在频道里欢呼。
然而下一秒,预料中的爆炸并没有如期发生,透过水雾,所有人都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雨幕里,数不清的水元素丝线轻而易举地洞穿了铝合金材质的弹体,就像落入蛛网的猎物,四枚足以摧毁重型装甲坦克的导弹被定格在了空中,尾部的发动机还在喷射蓝色火焰,巨大的推力却无法让导弹前进哪怕一厘米。
但没有人因为畏惧而停下攻击,地面和空中的枪支同时开火,炼金子弹如瀑布似的朝着敌人疯狂倾泻。
面对四面八方的包围,贝希摩斯只是抬起嶙峋的龙爪,用力握拳。
一瞬间,空气中的元素力立刻暴动起来,漫天的雨线精准截停所有的飞行物化作密不透风的墙将正中的君王拥立起来。
爆炸顷刻间产生,火光四射,一如纷乱的烟花那般连绵不绝。从炼金子弹再到反坦克导弹,统统成为了人类为王的诞生献上的礼炮。
“青山君!佐佐木君!”风魔健治大吼。
他的声音在雨夜里回荡,回应他的是身后被他称为青山君和佐佐木君两人的吟唱。
言灵·王选之侍!
言灵·辞厄御守!
两种效果迥异的增幅性言灵同时作用在风魔健治的身上,王选之侍能短期强化体能使人对疼痛的感知下降,辞厄御守则是会让被作用者进入精神和专注力绝对集中且敏锐的空灵状态。
风魔健治用力攥紧了鲨鱼皮刀柄,刀刃翻转寒光乍现,他踏步上前,身形前倾着在雨中穿梭。
在精神与肉体的双重增幅下,他很轻易地就避开了爆炸产生的金属碎片,同时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跃入空中,浑身肌肉发出爆鸣,双手握刀逆袈裟斩,刀身以极其细微的高频率震颤切开滂沱大雨,发出独属于金属的尖啸声。这是他的言灵·错影带来的独特效果,赋予任何物体不同频率的震荡,甚至极致时能让物体分成无数份,就像产生了影子一样。
同样的名刀,在风魔健治手里往往能发挥出更强大的破坏力。
可眼前的生物并不是从前他对战过的危险级别混血种或者二代种,而是真正的初代种君王。
言灵,取消!
随着海洋与水之王意志的下达,他面前领域内的言灵,不管是正在释放还是已经作用全都土崩瓦解。
风魔健治早已料到这种情形,他十分清楚君王能取消领域内的言灵,所以他在空中调整,收刀翻滚着落地。失去力量并不代表他会畏惧,恰恰相反,他蓄起了居合的起手式,只要给他机会拔刀,哪怕是在对方这身泛着海蓝色莹光的鳞片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切口,他也能践踏到这位君王的尊严。这样做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吸引到君王的注意力,好让接下来的引诱顺利完成。
没有人能够允许一只蝼蚁在自己的眼前得寸进尺,龙王也一样。他们是君王,不用去在意眼前有什么障碍,他们要做的就是碾压过去。
一股无形中伟力扫过正要出刀的风魔健治以及在他身后的人群。
风魔健治在接触到的刹那就失去了意识,双眼泛白浑身颤抖,直挺挺地朝着前方下跪,手中长刀磕碰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雨点不断打在雪亮的刀面上,任凭辉夜姬在耳麦中如何呼叫也没有用,年轻人像迷失在了百慕三角的船只,完全没有了回应。
因为他遇到的是一种血统的召唤,可以看作是被极度放大的“龙威”,虽然没有任何实际作用,但拥有这股力量的存在,仅凭威严就能彻底地压制领域内的缔结龙类和混血种。
所有言灵的开端、列表的第一号,言灵·皇帝!释放!
远远望去,执行局的专员们齐刷刷地松开了手心,刀枪纷纷落地,他们朝着那道缓缓走出雨幕的身影跪拜。
此时此刻,取走这些人类的性命轻而易举,但贝希摩斯并没有这样做,这位冷漠的君王望向远处逐渐消失的车辆,黯金色的黄金瞳缩成一条细缝。他深深地呼吸,仿佛要将世间的空气全都吸入肺里,海蓝色的鳞片完全开合,骨刺从他背后破体而出,在空中舒展成巨大的膜翼。
雨水在地面横流,倒映出如恶魔般狰狞的身影,接着恶魔鼓动膜翼拔地而起,骤然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高天原正门前的广场上,这里都被座头鲸承包了下来,以路明非为原型的撒尿小孩雕塑还在雨中喷着细长的水柱,搭在高天原这栋白色建筑上的鲜红绸布却被狂风吹得凌乱。
芬格尔背着黑匣靠在罗马式的立柱上,路明非默默地搀扶着楚子航,楚天骄握着刀站在黄铜包裹的大门前,他们都感受到了地底的动静和那股令人躁动不安的气息。
远处几束灯光撕破黑夜,先前那两辆救援车疾驰而来,指针在危险区域跳动不止,但帕西没有丝毫松开油门的意思,车辆一路咆哮着穿过广场直至急刹停在高天原前。
“没时间解释了!”帕西降下车窗朝几人大喝,“上车!”
没有过多的询问,路明非扶着楚子航上了车,楚天骄在后。芬格尔眼见没有多余的空位,于是拉开了后面藤原勘助的副驾。
看着藤原勘助如小山一样硕大的体型挤在小小的驾驶座上,以至于脖子都没办法正常抬高,芬格尔叹了口气,他试着问:“要不我来开吧?”
“不必劳烦,快请上车吧。”藤原勘助笑笑。
芬格尔点点头,于是坐上了副驾,顺便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因为他实在有点担心这位退出相扑界的牛郎选手的车技。
希望他的大脚板能踩得准油门和刹车,芬格尔心想。
但很显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藤原勘助不仅作为牛郎的业务能力堪称一流,甚至连车技也不在话下,轻松就跟上了在马路上狂飙的帕西他们。
“现在就离开,蛇岐八家该怎么办?”路明非突然问。
“这不在我的任务范畴内。”帕西一边把控着方向盘,一边头也不回地说。
雨刮器以最高速度毫无间断地工作,可雨势实在太大,挡风玻璃稍微清晰后又立刻模糊,水流倾斜着划过车窗,车内充斥着轮胎与地面摩擦产生的焦味。
路明非还想说些什么,却感觉肩头一沉,转头一看,原来是楚子航的爸爸。楚天骄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身后的座头鲸和牛郎们都在看着他。
“那家伙是冲你们来的,只要你们离开日本,他们不会被怎么样。”楚天骄摇头说。
路明非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然而突如其来的异常打断了路明非的沉默,除了座头鲸和昏迷的楚子航等人,他们都感知到了头顶传来的压迫,仿佛命运的洪钟由远及近地降临。
一道海蓝色的身影带着庞大的阴影从天而降。
前方的地面被砸得四分五裂,石屑和碎块胡乱溅射,周遭的建筑被无形的力量夷为平地。
车灯照亮不速之客的全貌,那是一头身形修长健硕的龙,或许是因为没有吞噬血亲的缘故,哪怕成为君王只是以人的形状。鳞片在他身上熠熠生辉,那双遮盖在硬质骨骼和鳞片下的黄金瞳泛着黯然的黑光,外骨骼一直延伸到他的头顶成为他的龙角。
雨!暴乱的雨!
这位新晋的君王像深渊一样无情,他既不是阿卜杜拉·阿巴斯,也不是原来的贝希摩斯。他已经抛弃了世间的一切,无论是贝希摩斯消失的血亲亦或者曾让阿巴斯在意的朋友,愤怒和悲伤这种情绪对他而言已经荡然无存,此刻的他只是某位存在的短暂莅临。
救援车四面八方都遭受到了无形的轰击,电火花四溅,剧烈的撞击让车辆自带的警报声不受控制地响起。
风中同时传来呜咽和刺耳的呼啸,闪电落下天地惨白,恐怖的威压宛如实质的波浪,从贝希摩斯的身上释放,连雨水都悉数被碾成了碎沫。
这就是君王,仅仅是登场,风雨就为他洗礼歌唱。
帕西猛地向右打死方向盘,刹车片和轮胎彻底抱死喷出阵阵青烟,满载的车辆就这样惊险地和贝希摩斯擦边而过,侧翻在了不远处。
但紧随其后,由藤原勘助驾驶的那辆车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们以100码的时速撞上了君王,像是快艇触到了礁石,贝希摩斯屹立不动,然而救援车的保险杠折断成两截,挡风玻璃完全碎裂,车头更是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碎玻璃扎进了藤原勘助的肩膀,他的额头也被磕破了,血流不止。芬格尔晃了晃脑袋试图恢复清醒,好在他比藤原勘助的体重轻些,再加上混血种的身体素质本来就要强过普通人,他并没有受什么伤,只不过救援车却已经被贝希摩斯单手举了起来。
“抱歉啊heracles君,我应该让你开的。”藤原勘助捂着伤口艰难地笑。
“现在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时候吗?”芬格尔快速解开安全带。
他当然知道藤原勘助的意思,这位脾气和外貌完全相反的相扑牛郎已经善解人意到入微的境界了,对方只是想说当初也许让芬格尔来驾驶,他们现在就不会因为他的疏忽而发生意外。
可是世事总是难料的,就像他们没想到阿巴斯会追着他们的踪迹一路直到日本,就像他们没料到这家伙不仅难杀还彻底黑化了。
警报声机械地重复着,前灯和尾灯闪着白光和红光,言灵·皇帝再一次释放,芬格尔的动作瞬间迟滞下来。
他只觉得周围的空气浓稠的像凝胶,窒息感前赴后继地朝他涌来,意识越来越模糊,在昏厥的最后一刻,他用力撑着眼睑死死盯着那张狰狞的熟悉面孔。
在那间林间小屋里,阿巴斯曾和恺撒一起对他“威逼利诱”,那时候阿巴斯还是个冷静有威严的前任狮心会会长。虽然芬格尔对他这个人谈不上多喜欢,但也不至于多讨厌,毕竟没人能拒绝一个正直勇敢的家伙。
只可惜一切都变了。
就像魏文帝曹丕在《与朝歌令吴质书》里写的那样,“节同时异,物是人非,我劳如何!”
那样的叹惋,那样的遗憾。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多数人都只是车轮下的泥沙,有些被压成了车辙,有些则还完好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