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何玥秋一回到自己院中,便摔起杯碗茶碟。贴身丫鬟灵儿见状,急往房外躲去。
待她发泄够了,灵儿急忙近身来,低头小心道:“五小姐,莫气坏了身子。”
何玥秋是黄翎的第三个女儿,但在何家所有女儿中行五。
灵儿说完,又朝门外两个小丫鬟招手,示意她们赶紧进屋收拾地上的碎片。
何玥秋坐到椅子上,俏脸气得通红,“大壮可死了?”问的是昨日被苏云亦打了板子的男仆。
灵儿道:“没有。”
何玥秋道:“倒是命硬。遣人去药铺给他买些上好的药材,莫让人瞧见。且让他好生将养。”
灵儿点头应下,走出房去。
山庄虽有住家的郎中,何玥秋却不敢差人去找郎中拿药,唯恐被表哥知晓,惹出麻烦。
可那奴仆是依她之命行事,现今遭罚,她若不管,会寒下人的心,只得差人去外面药铺买药。
两个小丫鬟打扫干净屋子,又利落地提来烧好茶水的新茶壶。
灵儿走进来,忙为何玥秋倒茶,劝慰道:“五小姐莫气,公子虽打了大壮板子,但并未对您如何,可见心中有您。”
何玥秋冷哼一声,不觉眼眶微红,咬牙道,“心中有我?”
见小姐如此反应,灵儿立马乖乖闭嘴。
何玥秋忆起在何家时,苏云亦对她尚算有情。但凡她有所求,他总会倾力相助;当她心情不好要他陪时,他亦会抽空作伴。
可是,自从父母逼他退婚娶她后,他便开始避着她。
她怎能不恨叶苑苨,若不是她,说不得表哥是愿意娶她的。
2
厢房中,虹云与少夫人、英英一同用了早膳。
虹云本不敢,亦不愿与少夫人一同用餐,唯恐坏了主仆之规。
只因身为丫鬟,须先伺候主子用餐,且丫鬟的伙食亦有别。然架不住叶苑苨的强劝,她只得从命。
在叶家,因叶夫人不管事,叶苑苨乃秋姨娘养大,与下人同桌用饭,便成常事。她并不觉得主仆一起用膳,有何不妥。
用罢早膳,虹云端着托盘走出厢房之际,恰遇苏云亦携知尔朝厢房而来。
知尔双手捧着一件素雅的宽袖锦裙。
虹云忙屈膝垂首,唯恐知尔察出自己与少夫人一同用了早膳。
苏云亦面色冷峻,径直走进厢房。
知尔在虹云面前略微停顿了一下,沉声道:“你去和彩云准备好香烛、银钱等祭品,稍后跟着公子和少夫人去先茔进行腊祭。”
虹云赶忙颔首应道:“是。”
3
叶苑苨正在查看英英的伤势——未曾想仅一日工夫,伤口已不再渗血,红肿亦有消退。
看来山庄郎中为英英所用之药,倒是良药。
突见苏云亦与知尔入屋,叶苑苨忙为英英盖上被子,一屁股坐在床头圈椅上,扭过头去,全然不理会他们。
英英不知所措,欲下床给公子行礼,却被叶苑苨摁住。她只得为难地唤一声“姑爷”,以作问安。
苏云亦对英英点了点头,瞧了瞧一脸愠色的叶苑苨,极力缓和了脸色,对英英关切道:“可觉好些?”
姑爷竟如此关怀自己,英英颇有些难为情。她本疼得一宿未眠,可却禁不住说道:“好多了。”
苏云亦自怀中掏出一个晶莹的黑瓷瓶,递与英英道:“这是止疼消炎丸,每两日服一粒,明日便可下床走动。”
英英惊宠交加,迟疑着接过,竟忘了道谢。
叶苑苨不由抬头瞧了瞧那个瓷瓶,余光却瞥见知尔皱了眉,似欲阻拦苏云亦递出药瓶。
4
苏云亦瞧了瞧叶苑苨,仍旧对英英说道:“今日除夕,须去祭祖,烦劳你家小姐与我同往……你且宽心,我会令知尔须臾不离照顾于你,若有不妥之处,或是惹你不快,我定严惩不贷!”
听了此番话,英英脸色一阵清白,只觉姑爷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却又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木讷道:“好。”
知尔着实为这丫头的愚钝心焦,若是个机灵的,定能听出主子话里的不满,说些赔罪之语。
这丫头却似认为小姐照料她乃天经地义,毫无自省之意,仿佛忘却自身丫鬟的身份。
叶苑苨满心不愿以儿媳之身陪苏云亦去腊祭。可她暗自琢磨,若不去,暂且不论是否合乎礼法,只怕会狠狠伤了他的心,令二人关系彻底崩裂。
毕竟,这是十年来他首次去坟前祭奠,且他父母与妹妹死得那般凄惨。
自己虽对他没有情意,可到底怜悯他的遭遇,若此番不随他去,实在于心不忍,也怕寒了他的心。
更何况,郡主之事还需他相助解决。
是以,闻得苏云亦这番言语,她并未出言回绝——这令苏云亦悬着的心总算安然落地。
他原本担忧她会拒绝,倘若真如此,他自此便会对她心灰意冷——然那绝非他之所愿。
5
知尔为叶苑苨更换衣裙之时,苏云亦便先回简意轩候着了。
叶苑苨问起那药瓶之事。
知尔倒未忸怩,言道那药丸名曰玄苓丹,乃边城一位隐世药师所制,其配方涵盖数种世间罕有的药材,功效不止消炎止疼,还可解百毒、强健身躯,关键时刻甚至能够吊命。
他人即使重金都买不到这药丸,苏云亦乃是因一次外出行商时,舍命将采药时不慎失足跌至悬崖的药师救回,那药师为感恩方才相赠。
瓶中总共也就三粒药丸,现今还余两粒。
这四五年,苏云亦走南闯北,屡遭人暗算,亦曾身负重伤,可他仅给手下人服用过一次。
叶苑苨听了,不自觉地盯向那药瓶……
趴在床上的英英研究药丸半晌,尚未服用,听闻这番话乖乖将瓶塞插了回去。
6
苏云亦家人的坟墓位于洪县西郊,一行人需先自月牙码头乘船渡过会江,而后换乘马车前往。
除彩云、虹云相随,还有一名负责搬运祭品的男仆。
苏云亦与叶苑苨皆里着素锦,外披黑色狐毛大氅。丫鬟们则身着米色斗篷,里着淡粉棉裙。
渡船上,船夫划动着桨,苏云亦迎着河风立于船头,叶苑苨和两个丫鬟坐在船舱,男仆蹲于船尾。
叶苑苨瞧了瞧苏云亦身上那件随风翻飞的大氅,许久才断定他与自己身上这件,除却尺寸有异,竟全然相同。
她心生恼怒,又略带羞赧,欲脱下却觉寒冷,甚是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