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到了中旬,温度就仿佛与这个世界隔离一般,热得大街上无人散步,就连车辆都少得可怜。直到傍晚五六点钟的时候,才有点烟火气。
陈澈依旧在路口接女朋友下班,只是今天不一样的是,不用去买菜回家做饭,有人请客。
宗宴过生日,只是选的地方,让陈澈噼里啪啦把他骂了一顿。宗宴喜闹,越嗨的地方越喜欢,所以过生日就选了酒吧。
陈澈开着车,前方路口红灯,他停下,侧头看江涵,这一看,就直直对上了她探究的目光。江涵在上车就发觉他不对劲了。
“你该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江涵疑惑地问。
陈澈被她一脸认真样逗乐了:“我会瞒你什么?”
“那我怎么感觉……”
“宗宴今天生日,邀请我们去。”陈澈打断她,“但选的地方,怕你不接受。”
江涵问:“哪里?”
“酒吧。”
江涵愣了一下。对于“酒吧”这个场所,她很陌生,但同时,她也有阴影。
她大三那年,应该是冬天。那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但新闻上的话题却让人恐惧,后怕。
【大二学生因在酒吧过生日,导致被多名陌生男子强奸其中还有一同参加生日的朋友,女生至今还在医院抢救。】
每个字单拎出来都很普通,但放在一起却是不敢相信的事实。但最终,所有人也只是对于这个女生的遭遇感到深深的惋惜。
江涵盯着这则新闻,看了很久,仿佛让自己麻木,也仿佛在告诫自己要远离危险的地方,保护好自己。
红灯转绿,车子开了起来。陈澈见她没说话,淡淡道:“不想去没事,我们去……”
“没事,去吧。”江涵打断他后面要打道回府的话。
“确定?”陈澈看了她一眼。
“嗯。”江涵笑了声,有丝俏皮,“有你保护我,陪着我。”
陈澈粲然一笑,点头。
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对她是有用处的。
……
宗宴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厢,叫的人不多,可以说几乎没有,只有穿着暴露的从淼。
江涵从没见过从淼这样的穿搭,性感又帅酷,但下一秒又觉得太危险。
陈澈见宗宴没叫什么人,瞬间脸色好了很多,还心情很好的对他说了声“生日快乐”。
这一声可把宗宴搞得手足无措。
“陈哥,你这突然的祝福,真让我受宠若惊。”宗宴倒了酒,递给陈澈。他没接,只一记眼神就让宗宴哆嗦地收了手。
“瞧我这个脑子,要开车,不能喝酒。”宗宴直接把两杯酒都喝了下去。
像是给陈澈赔不是。
江涵在看到从淼的穿搭时,就已经走去坐在她旁边了,打量了一圈,小声问:“你怎么穿成这样?”
从淼没觉的不妥,还反问她:“怎么样?好看吗?”
江涵不知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可最终为了不让从淼失望,还是违心地点了头。
这场生日会还是过得平淡了点。陈澈为了江涵能自在点,眼神警告了宗宴不要玩什么游戏之类的东西,宗宴觉得没趣,但也乖乖听话。
同时,江涵察觉了从淼与往常不一样,就连经常跟从淼拌嘴的宗宴也有些尴尬,彼此还时不时看向对方。三张沙发,江涵跟陈澈坐在一起,宗宴坐中间,从淼坐在他们对面,宗宴的左侧。
余光一瞥就能看到对方,要是没看到对方看自己,就大方的多看对方几眼,见对方看过来,便假装不经意地喝酒掩饰。
陈澈也发现了不对劲。
江涵与陈澈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猜想。
他们绝对有问题。
两人打算成人之美。一同起身,陈澈懒懒道:“干喝酒没意思,我还是回家做饭吧。”
宗宴连忙放下杯子,站起身,紧张地说:“那我去附近找家……”
“算了,我老婆累了。”
说罢,拉着江涵,头都不回地走了。
门一开一关,没有一点声音,却在陷入寂静的房间里,很引人注目。
长达两分钟的寂静,从淼轻叹了口气,淡淡地问:“你想好了吗?”
宗宴还站着,此时,浑身僵硬,像是一个冰雕。他眼皮微颤,眼神是少有的认真与无措,眉峰一凛,是说不出来的艰难。
“从淼。”
一个名字,她仿佛已经知道了答案。
从淼忍了忍眼泪,不急不慢地倒了杯酒,心平气和地一饮而尽,起身走了。
她硬气的没看他,他硬气的没挽留。
……
隔天,下班前,工作室来了一个陌生的人。
男人面色萎黄苍老,皱纹明显,消瘦的仿佛只剩皮骨,头发苍白凌乱,穿着也破烂不堪,看样子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人。
前台没拦住,她只好去敲寒知枝的门,又慌又急地说:“寒姐,有一个老人我没拦住。”
寒知枝停下手上的笔,起身,说:“你去工作,我来解决。”
她回了工作岗位。
寒知枝开门出去,一眼就跟苍老的老人对上视线,还没走近,他就上前,问:“江涵在不在?”
声音哑的厉害,要是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寒知枝也是猜疑了几下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怕他耳朵不好使,还特意一个字一个字问他:“你找江涵是不是?”
老人像是看到了希望,激动地点了头。
“我帮你叫她。”她以为是江涵亲戚什么的,就直接去敲了江涵的门。
江涵抬头,恍惚地问:“怎么了?”
“外面有个人……”话还没说完,老人就直接挤了进去。江涵蹙眉,看了半天才看清此人是谁。
寒知枝刚要把他带出去,怕设计稿被外泄,江涵制止了她,淡淡开口:“没事,你先出去吧。”
寒知枝没多问,见她情绪不太对,只好出去了,还关上了门。
这个老人看来跟江涵的关系不一般。
他虽然瘦,但模样还是丝毫没变。江涵盯着他现在的狼狈样,声音冷如冰块:“江刚,你现在不应该是一家三口美满的生活着吗?”
对于他这副样子,丝毫不心疼,反而又回想起了他的所作所为,只剩厌恶。
江刚站得畏畏缩缩,自知对不起她,低着头不敢看她,艰难道:“我被那个女人骗了,她骗了我所有的钱,就连孩子都不是我的。爸爸错了,当初就不应该听信她的甜言蜜语,这样就不会跟你妈妈离婚,或许她也不会离开,我们就会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不是现在的局面。”
江涵扯了扯嘴角,没有任何笑意,却嘲讽意味深重:“江刚,从那天看见你们一家三口时,你就不是我的父亲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现在说又有什么用,只会让你的愧疚更重,但你不会得到任何原谅。”
“涵涵,爸爸真的错了,能不能原谅我,帮帮我?”他几乎要给她跪下了。
江涵被逗笑了,还真就笑了声,无动于衷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原谅你,除非你让我妈原谅你。”
这相当于没有答案的后路。
“涵涵……”
“出去!”江涵被回忆弄红了眼,声音一大就哽咽了起来。
江刚不死心,“嘭”一声,是膝盖与地板的碰撞,狼狈地爬到她面前,握着她的手,祈求道:“涵涵,求求你了,救救爸爸吧。”
“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的,只要你给我点钱,我就离你远远的。”
江涵笑了起来,嘴唇颤抖。原来这是他来找她的目的。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觉得自己错了,而是为了自己活下去,卑躬屈膝的去承认这个过错,去祈求原谅,但唯独不是真心的。
江涵觉得自己真看不透大人的心思,恶心又自我。
她忍着眼泪,甩开他的手,冷冷道:“再不出去,我报警了。”说着,拿起手机,按了110。
江刚连忙说:“我走。”他扶着桌子,拖着疲惫的身体,缓缓站起身,步履蹒跚地往外走。
他今年也才五十岁,看起来像七八十岁的样子。江涵看了他一眼,激不起对他的心疼,他现在的所有都是他活该,老天在惩罚不珍惜的人。
……
江刚的到来,彻底扰乱了她的心情。
一下午,都浑浑噩噩。脑子仿佛不受控制,自动回忆起那一年的波涛起伏。
她好久没做那样的梦了,自从遇见陈澈,他像是一颗安心丸,让所有不开心的事都烟消云散。
但江刚的出现,又把这件事翻出来了。
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但醒来是被吓醒的,额头上一圈虚汗,呼吸急促着。
看夕阳已经落下,看了眼时间,已经下班了。
她脚步漂浮,又缓又慢地走了出去。
陈澈依然在。看到他的下一秒,江涵轻松地松了口气。
脚步仿佛有了力气,抬步朝他跑去。
然而,意外发生了。
江刚没离开,反而失控的拿着一把刀,在江涵身后追着。陈澈眉头一皱,快步跑过去,让江涵接着往前走,他来挡住江刚。
江涵回头看,见江刚手里有刀,心里别提有多慌,直接是吓得脚都抬不起来。
陈澈冷着脸,直接往他肚子上踹了一脚,江刚暂时痛得起不来。陈澈把刀踢远了,蹲下身,掐着他的脸说:“你都抛弃她,有自己的家庭了,还来找她干嘛?”
“只要给我钱,我就会离她远远的。”江刚声音很哑,一字一句说的很艰难。
“她凭什么要给你钱?你尽了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了吗?”说罢,陈澈懒得跟他废话,起身,居高岭下地留下最后一句警告,“下次还来找她,可就不是现在这么简单了。”
陈澈走了过来,江涵松了口气。
两人刚转身没走几步,下一秒,一道刺耳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陈澈闷哼一声,眉头紧紧皱起,不可思议地看着腹部慢慢溢出来的血。
染红了白t,过分地引人注目。
江涵僵硬地回头,看到这个场景,呼吸停了几分,便急促了起来,眼睛泛红,浑身一阵冰冷麻木,手颤抖着,一时之间忘了思考。
好在寒知枝及时出现,一棍子把江刚打晕了,连忙打了120。
陈澈扶着旁边的围栏,慢慢地坐在地上。见她眼泪哗哗哗地往下掉,忍着痛,扯着唇,说:“没事的。”
他想去给她擦眼泪,却发现一点力气也没有,眼皮越来越沉,手停在半空便猛地落下。
“别哭。”
这是他闭眼前最后一句话,声音很小,却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