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秦王宫前。
赢稷将陈羲和小心抱起,下了马车还没走几步就与回宫的李明月不期而遇。
对上赢稷漆黑的眼眸,李明月脸色一白,空气都安静了几分。
她太熟悉这男人了,这是要发怒的前兆。
赢稷答应让她出宫,但是得在日落前回来,她却和燕王呆到了黄昏时刻才恍然想起赢稷的警告,等到了宫门口时都明月高悬了。
李明月抿紧唇,有些心虚,她没想到赢稷日理万机还专门抽时间来宫门口等她。
但一想到赢稷可能会重新限制她的自由,心虚就渐渐被气愤和恐惧取代。
她微微后退几步,闭上眼准备接受赢稷的责难。
但等了许久也没迎来赢稷暴怒的声音,她悄悄睁开眼睛。
发怒、质问她为何回来那么晚、下令关她禁闭,这些都没有。
赢稷甚至都没有开口,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李明月有些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呆呆看着男人冷着脸从她身侧走过。
他没看见她吗?
一个念头闯入脑海,李明月下意识皱眉。
李明月,这不是你一直期待的么?你难道被他关傻了?
想法一闪而过,李明月咬着唇转身,脸色怪异跟在赢稷身后。
恍惚之间,她见那男人停下脚步,双手动了动。
她瞳孔骤缩,不可置信愣在原地。
她这才发现,赢稷怀中应该是抱着一个女人,他走的很慢很平稳,似乎怕怀中女人不舒服,这才停下来调整抱姿。
薄毯未能盖住那女人垂下的步摇,步摇在夜色中随着赢稷的步伐一步一晃,她的头发被夜风吹得飘起,与赢稷的头发互相缠绕,很是亲密。
李明月咬紧下唇,心头无端有些慌,就好似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去了一般。
“陛下”她想唤住赢稷。
赢稷皱眉,低头果然看到陈羲和皱眉缩了缩脑袋。
他开口时声音低且凉:“元宝,将李明月带到理政殿外罚跪。
什么时候,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什么时候再让她回去歇息。
另外,传三司要员进宫议政。”
“诺”元宝在李明月身后低低答了一声。
他走到李明月身旁,弓着腰:“李姑娘,请吧。”
李明月垂下的双手握紧,一双漂亮的眸子中染上怒火,她不过就晚归几刻钟,这男人凭什么这么羞辱她!
一会儿官员进宫,她跪在理政殿外,所有人都会将她的狼狈看在眼里。
是不是将她的尊严放在地上随意践踏,他就高兴了?
李明月下意识想出口反抗,元宝赶紧拽住她袖子,声音中带了些警告:“李姑娘,若您不想再被关在明月殿,不得踏出一步,就听奴一句话,别开口。
今日,长公主在国子监遇刺,几乎九死一生,如今,陛下烦着呢。”
锦瑟遇刺?
李明月垂下头,神色有些愧疚,再开口时嗓子就有些哑:“我不知道。
她,她如何了?”
元宝在心中诽谤,事情闹得那样大,咸阳城里怕是连三岁小儿都听闻了。
你说你不知道?
你又不是双耳失聪,亦或是没呆在咸阳城内。
元宝叹了口气,他从小陪着赢稷长大,事事以他的命令为先,陛下命令这合宫上下敬李明月如敬他。
他时时刻刻记着。
可如今,元宝第一次觉得陛下错了。
这个女人,她没有心,就算有,也是那捂不热的石头。
陛下前些年对她多好啊,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还力排众议许她一介平民王后之位。
她却在大婚前日与燕王私奔,让陛下,让秦国颜面尽失。
就算将她抓回,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燕王的未婚妻,陛下都不忍杀她。
什么未婚妻。
元宝讽刺一笑,不过许了一个夫人的位置罢了。
元宝越想越为嬴稷不值,他心头就像被石头压住一般,怎么也喘不上气来。
他看了前方一眼,赢稷已经抱着陈羲和消失在视线中。
他由衷希望,太后的出现能让陛下清醒过来。
想到这,他躬身以请:“还请姑娘移步,奴还有要事在身,劳姑娘不要为难奴。”
李明月听出元宝语气中的不敬,她气的攥紧拳头,第一反应就是想找赢稷告状。
可是抬头,眼前哪有男人的身影。
*
陈羲和是被渴醒的,她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重的厉害。
“来人,给我倒杯水。”
陈羲和费力撑着身子起身,软软开口唤人。
准备离开的大臣们脚步一顿。
还未离开的赢疾身体一僵,猛地抬头,就见主座上的君王早已没了影子。
“大监。”他唤了一声元宝,元宝躬身走上前,态度极为恭敬:“右相,有何吩咐?”
“大监可方便告知,里间那人是谁?”
那人声音,让他想到了一个故人。
元宝头压的更低了:“启禀右相,陛下说,是长公主。”
赢疾一愣,然后笑了。
他知道那姑娘身份元宝怕是不能轻易透露,也没再打探下去:“劳烦你转告陛下,修改秦法之事,老夫会尽快召集同僚处理。
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人,老夫就不等陛下了,先行告退。”
“右相辛劳。”
赢疾从理政殿出来时,李明月还在跪着,他罕见地冷了脸,却没吭一声,拂袖离开王宫。
才走到宫门,便见一辆马车等在原地,守在马车旁的车夫看到他,眼睛一亮,掀开车帘对着车内的人耳语几句。
不一会,车内走下一中年儒雅男人,他穿着官服对着赢疾笑笑:“范某可等右相许久了。”
赢疾扯起嘴角,客气道:“被陛下留住,说了几句话。
左相特意等在宫门处,可是有事同老夫商量,不若移步老夫府邸?”
“几句话,几句话,说了就走。”范雎连忙摆手,态度恭敬走到赢疾面前:“范某听几位同僚说,他们离开时,好似听到理政殿里间传出一女子声音。
不知。。”
“是长公主。”赢疾面不改色。
范雎点了点头,心下却不信,开口时的语气却难得带了一些真实的喜意:“陛下为了那个女人,迟迟不攻打燕国。
今日范某言语间试探,陛下态度好似软了下来。
想来,范某有生之年是能看到陛下一统六国了。”
赢疾愣了愣,看着范雎眉宇间不经意之间流露出的意气与激动,叹息一声。
看来真是老了,竟然以为那女子是先太后,竟然在范雎身上见到了张仪那斯的影子。
想到赢稷对李明月的态度,赢疾又是一叹,不过他还是开口帮赢稷辩解道:“范大人误会了。
陛下岂是那为美人昏头的君王。
这些年秦国年年征战,看似所向披靡,其实朝政不稳。
攻下的那些国家,政权虽然易手,但他国百姓对秦国统治认同度不够高。
陛下停下扩张步伐,完全是为了安定民心,让百姓修养生息,好稳定社稷。
如今只剩下燕国与齐国,不足为惧,陛下态度软化,也不是因为对那女人死心,而是再次举兵的时候到了。”
“那,陛下对那女人?”
“有真心,但的确也是用她麻痹燕王。”赢疾脸色犹如霜冻:“不,应该叫前燕王。”
“此次事件八成是他伙同齐王在咸阳搅动风雨,动了长公主,他算是触碰到了陛下逆鳞了。”
范雎有些唏嘘:“哎,何必呢,本来还可以苟延残喘几年,这一头晕,怕是要亲手葬送燕国基业。
不聊这些了,右相对今日陛下提出的完善律法之事,有何看法?”
赢疾背起手:“这事陛下不是交给左相你吗?
关老夫何事?”
“右相不管?”范雎睁大了眼睛。
“陛下只让老夫把把关。”赢疾摊了摊手,催促范雎:“您可要加快,老夫还等着月中休假去看一下老友呢。”
“看李将军?”
“张仪。”
范雎:。。。
怎么感觉自己左相位置岌岌可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