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卿浑身像长了刺一样,她方才用茶壶一下朝着鹤砚清头上砸去的时候,鹤砚清是一声都没吭,也没躲开。
姚佩凌要打杀自己,也是世子叫停的人。
沈念卿回头,温柔的看着姜玉瑶:“瑶瑶,你先休息休息,母亲一会儿就回来。”
姜玉瑶点了点头:“好,母亲去忙吧。”
沈念卿起身与鹤砚清走了出去:“说吧,什么事。”
鹤砚清道:“我要将瑶瑶带回鹤府,也就是从前的姜府,沈侧妃要一起住回去吗?”
“从前的姜府?”
沈念卿身子一下就侧了过去,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位与雍王冷血得不相上下的雍王府世子。
鹤砚清忍着伤口的痛,用锦帕按住自己的额角:
“嗯,全都按照从前姜太师府的样子翻修了一遍,还有一些剩余的修砌没有完成。
瑶瑶这不是生病了吗,都暂时停下了,等着她的意思来。”
世子清隽的神色里,此刻晦暗潦倒,他认真的看着沈念卿:
“您若是决定要去,我就去跟鹤苍澜谈判,若是不愿去,我现在便带着她离开了。”
沈念卿想也不想的答:“我要回去。”
忽的,从屋子里传来了小孩子的哭声。
方才沈念卿跟着鹤砚清出了屋子后,那屋子里就剩下姜玉瑶与那鹤翎了。
鹤翎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
鹤翎在她面前转来转去,一会儿踢一下凳子,一会儿扯一下桌布,很是闹腾,也没有什么礼貌。
这会儿又凑到姜玉瑶面前瞅了瞅:“姐姐,你是我姐姐对吧?”
鹤翎伸手在姜玉瑶眼前晃了晃:“你真是个疯子吗?”
姜玉瑶秾丽的容颜,乌发红唇,依旧美得如这雪天里的精灵一般。
她对着这个小孩子温柔的笑了笑:“你叫鹤翎,今年几岁了?”
鹤翎拉着她的手回:“我今年十岁了,姐姐你呢?”
姜玉瑶听见这个十岁的时候,神色一冷,旋即丢开了鹤翎的手。
鹤翎没有站稳,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本也穿得厚,就这么摔在地上,也不至于哇哇大哭,可他偏生哭得很厉害,像姜玉瑶打了他似的。
鹤翎委屈的道:“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我们是姐弟啊!”
姜玉瑶冷冷的道:“鹤翎,我跟你没关系,我也不会认你做我的弟弟,你是我母亲的屈辱!”
姜家出事到现在十一年了,这个孩子就有十岁了,那说明十一年前,母亲上午跟鹤苍澜走了,下午就被鹤苍澜强占了。
母亲是女状元,是个高知且烈性的女子。
她的母亲与父亲夫妻情深,是朝堂上的战友,是生活里的灵魂伴侣。
母亲是绝不会在姜家上午被砍头,失去自己的丈夫几个时辰,下午就与另一个男人睡在一起的。
姜玉瑶不认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弟弟,因为这是自己母亲的屈辱,她绝不认。
姜玉瑶甚至能感受到十一年前的那一日,自己的母亲有多痛苦。
姜家九族的头颅四处滚落,鲜血满地,她还要在那一日承受鹤苍澜的掠夺。
可是她的母亲又不敢拼死反抗,因为鹤苍澜将自己握在了手里,要挟她的母亲。
姜玉瑶两眼猩红,放在圆桌上的手死死抓住桌布,痛苦异常。
鹤翎继续嚎啕大哭,坐在地上蹬着腿:“姐姐欺负我,姐姐欺负我!”
沈念卿立马从屋外进来,头一个冲到姜玉瑶身边,立马摸了摸她的头,她的手臂,检查了一下,担心的看着她:
“鹤翎没欺负你吧,他很顽劣,你别理他。”
鹤砚清看了一眼地上的鹤翎,又看了一眼姜玉瑶母子,长眸眯了眯。
鹤翎无论怎么在地上蹬腿,怎么哭泣,沈念卿也是很冷漠的样子。
沈念卿抱着自己的女儿,圈在怀里:
“没关系的,你还活着,母亲也活着,我们就会找到办法医好你的。
你是母亲最爱的孩子,我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救你的。”
姜玉瑶在自己母亲的怀里,眼泪根本锁不住,滴滴滚烫的热泪陷入了沈念卿的衣袖里,喉咙无比的酸。
姜玉瑶知道自己的母亲受苦了,气节不输国士的女子。
被折辱十一年,她想象不出自己的母亲是怎么活出来的。
她好想扑在沈念卿的怀里说自己这十一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可她不要说了,自己的母亲其实更苦。
鹤翎不服气的大吼:“阿娘,你回来眼里就只有姐姐了吗,我呢,我呢!”
沈念卿看了世子一眼,神情很是冷漠:“把他带出去,扔哪儿都行。”
鹤砚清点了一下头:“鹤翎,走吧。”
鹤翎从地上气呼呼的站了起来,抱着手臂,神情像极了气势凌人嚣张霸道的鹤苍澜:
“大哥哥你怎么我的府里,你该走了,这是我的家。”
从小,鹤翎就被鹤苍澜无数次的灌输着,爹爹的一切都是你的,你大哥哥的一切也是你的。
他只是先替你去卖命罢了,以后你才是他的主子。
沈念卿松开姜玉瑶,看向鹤翎,怒道:
“你在说什么,什么都是你的?鹤翎,自己出去跪着,跪雪地里!”
鹤翎又哭了起来,伤心的跑了出去:“爹爹,爹爹,我要找爹爹!”
鹤砚清转身从屋子里离开,背在腰后的手攥着了拳头,沉默孤寂。
那背影像极了一道黑色的孤峰茕茕孑立在雪色的莽原里,旁边的没有一朵花,一棵草,连小山坳都没有。
只有一道孤峰,是鹤砚清的背影。
姜玉瑶水汽遍布的长睫看了看他的背,眉心皱了皱。
屋子里没了人,姜玉瑶这才回神道:“母亲,我没有疯,你不要担心我。”
沈念卿愣了愣,醒过神来才再次紧紧搂住自己的女儿:
“玉瑶,玉瑶,我的女儿,母亲担心死了!
你若是出了事,我将来死了,怎么跟听澜交代呀。
你祖父祖母都会怪我的,都会责怪我的。”
“长得真像听澜,你性子不全然像我,你像你的父亲,温柔着呢。”
“玉瑶,你好像你的爹爹……”
沈念卿眼泪婆娑起来,与姜玉瑶相拥痛哭。
母女二人相互擦泪,哭了很久,沈念卿问道:“玉瑶,你为何要装疯,你到底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