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不在,围观的同志们也渐渐散去,洼内是听过文建凡拉二胡的,他能明显感觉到温桑的技艺已经几近巅峰了,曲子里的激烈、哀怨、开心和感叹都通过琴声来传达,音乐大师大概也就这水平了吧。
“这小子跑哪去了,这都快下车了,怎么还不见人啊,老王,要不我们分头找找?”老陈皱着眉头说道。
“他还能去哪啊,肯定在车上,他的行李我来拿吧,反正就一个箱子,哟,这箱子好啊,还带着轮子,比我那箱子可轻省多了。”老王是老党员,之前棋队解散之后回地方工厂里了,七三年小本子代表队访华的时候才招回来的。
别看老王平时话不多,但是他的水平在整个棋院算是比较高的,前三的水平还是差不多的,他不是干部,没什么糟心事儿,平时也喜欢研究棋形和布局,没什么弱项,也没有很突出的方面。
古城长安马上就要到了,文建凡才从硬座车厢挪回卧铺,“你是真不着急啊!我们还以为你小子被人拐走了,差点都要广播员喊广播找你了。”
“嘿嘿,这不是还没到嘛,老陈,给我安排个不打呼噜的室友啊,不然我宁可自己掏钱住单间,也不想再听到呼噜声了。”文建凡笑眯眯的说道。
其实他是想见识见识古都的黑市,太多的东西文建凡也不会买,他不傻,跟着大部队出来还买那么些古董,简直是找死。最主要的还是看看,长长见识,而且普通的古董对他而言,没有太大的意义,过上几年,再买几套四合院,不管将来拆不拆迁,他的钱也只会呈几何倍数的增多。
潘驴邓小闲,他占了几个?容貌上丢在人堆里,肯定是不怎么起眼的;驴不驴的现在才刚发育,还不知道,估计顶天了将来也就十五六;邓还是可以轻松做到的,钱的问题已经不是问题了;小也没问题啊,女人心思不就是既想又想什么的么,有爱情还要面包,什么都想要;闲就更没问题了,棋院到时候自己开一个,就开在自己买的四合院里就是,收一两个徒弟,剩下的时间大把的。
将来再找几个红颜知己,娇妻美妾,这或许就是他这辈子的想法了。世界上这么多人,总不至于要自己来拯救地球,那不是扯淡的么。
“你小子是不是想偷偷溜出去?我给你讲啊,咱不说什么组织纪律,你这人生地不熟的,自己出去瞎逛,被人骗了怎么办?再说我们会组织大家一起上街,一起去周围的景点看看,你小子还是跟我一屋吧!”老陈是领队,就怕这小子胡来,这个年纪的少年最不好管,叛逆,调皮捣蛋当自己的个性。
“哦,我就是想去看看夜市,看看有没有我喜欢的东西。”文建凡实话实说。
“你要看那也得我在旁边陪着,你没来过长安,咋就知道这里有夜市呢?”老王也问道。
哪个城市没有黑市?
星城有,羊城也有,四九城都好几个呢,长安城一定也有,而且这样的城市,一般都在比较繁华的市中心。领导们其实都知道,但是吧,就像您家里来了贵客,您得割点肉做个菜吧?月底了,隔壁邻居家的肉票都用完了,你上哪弄肉票去?只能去夜市上淘换了。
“老王,您家里的粮票都还剩着?到时候一起去看看。”真正会过日子的谁家里还留着那么多粮票啊,早就去黑市里淘换完了。
“粮票?我不知道啊,晚上我陪你去看看吧。”老王还没想清楚粮票和黑市的关系,不过小文是聪明人,跟聪明人在一起,自己肯定不会吃亏。
“得,那你俩一个屋吧,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啊。”老陈还是说了一句,他现在的行政工作开始繁忙起来,将来很可能不再以围棋为主业了。
住的地点也是早就定好的省里接待外国人的宾馆,小本子的住房条件比国人要好,吃的倒是一样,都是省体委的招待餐。运动员的伙食标准本来就比较高,招待餐就更加不错了。
体制内的对谁是冠军其实不怎么重视,他们还是以行政级别为准则,省了文建凡不少事。要是在围棋氛围比较浓厚的省份,领导和冠军的地位就差不多是一个分量。
打听黑市的位置必须找食堂里的师傅们,他们作为本地人,对城里的事情都门清得很,“你们去那里淘弄甚咧,就在柏树林街上,那里以前有个骡马市,你们找小东门,那里莫啥好东西,不过早上你们可以去‘同盛祥’吃个早餐,那里的羊肉泡馍味道好,就在西大街路北东端的西大街33号。”
这位师傅还热心地帮文建凡找了张地图,把他想去的位置给标记了下来,同时又羡慕的说道:“还是你们好,下个棋,还可以全国各处溜达,有时候还能出国。”
在他眼里,神仙可能也就过这样的日子了吧,瞅着这些下棋的队员们一个个细皮嫩肉的,“嗳,我就想知道,你们这下棋看着莫甚难的,这东西好不好学啊?要是好学的话,我让我家老幺也学围棋去呀。”
“嘿嘿,不算难,但是易学难精,你儿子要是有天分,你就买两本围棋书,让他先自己看,有兴趣学,你就给我写信,通过我的测试,收个徒弟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文建凡笑着说道。
“你?你自己还是别人的徒弟吧?你还敢收徒弟?”这位姓马的师傅不敢置信的说道。
“呵呵,他是两届全国的围棋冠军,还是关西棋院宫本九段的师父,你说他能不能收徒弟?”老王也笑着回答道。
体制外的人对待冠军还真就和一般人不一样了,文建凡留给他地址,他还热心的把自己的单车借给了文建凡,这年月,人心就是这么淳朴。
“小文,你说我的棋还能长么?我感觉我的棋力好像在退步,这是怎么回事啊?”老王坐在单车后座上问道。
“这是您在积累,如果积累够多,再有一次顿悟,您的棋力又会上一个台阶的。”
“那我要怎么积累啊?看你下棋就特别轻松,似乎想都不用想,而我就不行,很多棋都需要长考一段时间才能下出下一步。”
“老王,平时你多下下快棋,锻炼一下棋感,棋感提高了,你才能把棋下好,你的棋下得很中庸,没什么大俗手,但你也没有下出过让我耳目一新的棋,这方面你可以参考一下高川格的棋风,然后每天都打谱,对照着我的书去打谱,你的棋力应该还能上两个台阶。”
两人回到房里,明天没有比赛,后天才开始下一轮。老王架起棋盘,“来来来,我先把棋摆好,你也指导指导我。”
现在和文建凡对弈的基本上都不再追求什么公平,直接持黑摆上两子,文建凡也乐了,“你们现在一个个的都想长棋,那就别怪我下狠手啦。”
对弈才走了几步,芦田就来送校对好了的资料,“呀,文桑在下棋呀,要不我来做服务工作吧,帮你们记谱,您看可以吗?”
“这话说的,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您不忙的话就帮忙记谱也行。”文建凡回了一句,都是关西棋院的,让谁看都没什么关系。
偶尔文建凡会催促一下老王,然后询问一下他的第一棋感是下在哪里。这类已经形成自己的思维定式的选手,文建凡都不太愿意教,但对于好学的老王,他还是愿意拉他一把。
围棋是个很吃天赋和年龄的棋,年纪越大,心思也就越多,生活上的琐事都要扯散一部分精力的话,长棋的时间就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出来边旅行边下棋,也有助于开拓思路,保持心情上的愉悦,让自己从琐碎的生活中脱离出来,这样下棋的话,思路确实会要比平时活跃一些。
棋感是个很神奇的感觉,职业棋手的一些“神来之手”的下法就是他们的棋感,许多人说这是棋手的天赋。但是这些“神来之手”并不一定都是天赋技能, 更多的是棋手通过多年苦练练出来的棋感。
老王的棋感一般,棋下的少,中盘战斗的计算能力不够,棋感就不会那么敏锐。还是那段混乱的时间耽误了这个棋手啊。要是那段日子不荒废掉,他的成就可能不弱于老聂。
芦田久出未归,洼内就知道估计有人在和文桑下棋,好奇心也驱使着他过来,棋局差不多到了中盘阶段,文建凡的白棋现在形势不弱于黑棋。
“老王啊,补弱不补强,你要想想自己的哪块棋最容易受到我的进攻,或者你最想攻击我的哪块棋,在攻击之前,你做了哪些准备,还有目前棋盘上最大的地方在哪里,哪个位置你占据了之后能够起到此消彼长的作用,而不是瞎想。”
“只要和你下棋,我就感觉我的对面坐的是一只修炼了千年围棋的老狐狸,而且你落子飞快,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我的情绪,你提的问题我一定会好好想想的。”
老王说的也是实话,这句话洼内是打心眼里赞同的,那种被压迫的感觉让人有些窒息。
“今后你没事就来我家吧,最好中午来,我锻炼锻炼你。”文建凡叹了口气,老聂现在根本就不敢和文建凡碰面,这种态度,文建凡不喜欢。
棋局结束得很快,底空杯白棋破坏,一条大龙做不出两只眼,黑棋只有缴械投降的份。难得的是文建凡给他进行了复盘。
问题很多,起手的优势意识,之后的缓手、问题手更是多不胜数。文建凡给他指出了前一百步的谬误之处,还耐心的告诉他为什么需要补棋,为什么需要先走这步,再走跳或是扳。
“不关你事优势状态还是处于劣势,心态一定要放平和,而且有些次序你没走好,就会走出过分的棋出来,你过分了,受到我的猛攻那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一局棋下到了十二点多,两人虽然使用的中文沟通,但围棋的棋谱本身就是一种语言。
“文桑,这个棋谱您需要吗?”芦田小心翼翼的问道。
“拿走吧,没啥用的。等你到了三段的水平之后,你可能就能看懂了。”文建凡乐呵呵的说道。
送走两位小本子棋手,文建凡和老王也骑着单车溜了出去。
“你地图没带,记得住地方?”老王害怕迷路。
“放心吧,丢不了,这内城也就这么点点大,您说这以前的一百零八坊现在还剩下些什么?”
“还剩下记忆呗!汉唐汉唐,那你知道为什么之后的城门都不以四象为称呼了么?”老王反问道。
“呵呵,这不就是玄武门之变引出来的么!好好地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就没什么人提及了。就和秦桧的谥号“忠献”一样,好好地一个第二级谥号臭了大街了。”
“你小子的文学功底可以啊,这些乱七八糟的知识你都从哪里学来的?”老王很好奇的问道。
“嘁,书中自有黄金屋,今后我一定是个博学多才的人,才高八斗不敢说,学富五车那是肯定的。”
顺城巷很快就到了,“老王,您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先进去看看,一会儿我再出来叫你。”
文建凡拍了拍老王的肩膀,附近总是有几个二流子在转悠,他不放心把单车停在外面,别人的东西丢了之后很麻烦。
鬼市还是要来这种老城,旧物件很多,有好些就是这个时代的的,古董也很多。文建凡打着手电一路晃荡下来,看到了不少汉代的玉器,典型的汉八刀风格,实际上汉八刀只是个美称而已,属于葬玉的一中,没什么钱的才用这种简陋的玉器。
哪来的没人管,文建凡也没打算要买回去,不是不值钱,而是看着就是老沁,除了从墓里出来,现代的玉器哪里可能会有沁啊。
不过陈列玉就不同了,文建凡不仅看到了红山文化的玉猪龙,而且还有一个白玉酒杯,虽然也被沁了一部分,但整体还是很不错的,这个至少是汉代的吧?文建凡想的是这个摊位全扫光。
手里的手电上下晃了晃,拿起一个以“四灵”为图案的陈设玉,开口问道:“你这咋卖的?”
老板伸出了手,意思是手谈,文建凡往旁边指了指,“那边聊聊吧,不习惯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