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建平回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文建凡的屋里,“莫看你那破茶壶了,走,到一中操场上去,我们去比试一哈,看看我比以前厉害些冇?”
“等哈咯,给你带哒双截棍,噶家伙打得好打别个,打不好就打自己,我刚玩的时候,脑壳上长期一脑壳的桂圆蛋,你先拿哒试一下咯,拿这根试咯,招呼莫打到别的东西唻!”文建凡递出两根双截棍,其中一根就是文建凡包裹着毛巾的那根,平时练习的时候耍起来虽然不好看,但安全多了。
“这东西哦是用咯,走走走,我们到操场上去试试。”老大已经迫不及待了。
双截棍讲究劈,扫,点,刺,撩。劲力能达到前端方为上乘。外在表现就是两节为一节,能做到意到棍到。
“你先莫急咯,先从最简单的劈和扫开始,刚开始的时候会控制不住,一定要慢点嘎子,不然你也会跟我一样,一脑壳的包唻。搞不好脑壳都要被打开,千万慢点,一步一步来。”
文建凡一再交待要慢些,可老大那个急性子又怎么会听他的,“砰”的一声响,双截棍的末端完全不听老大的指挥,还好是打在肋骨上面了,这要是打在脑袋上,砸出个傻子都有可能。
“嘶,好痛!这东西你练了好久?”老大不服输的性子又上来了。
“大半年,好难练咧,我是跟电视录像带里面学的,不晓得对不对,反正电视里面就是这几个套路,慢慢来咯,这急不得的。前面先熟悉了,再慢慢加快速度,你肯定练得比我好。”文建凡知道要照顾老大的情绪。
老大再慢慢练习着双截棍,老二则围着操场跑了两个圈,耳边还偶尔传来一声老大的惨叫,文建凡偷笑了一声,呵呵,我以前受过的苦,现在你也享受享受吧。
老大这两天都在练习这个该死的双截棍,文建凡则抽空去了一趟干爹和聂伯伯家里。两位领导都搬家了,什么级别享受什么待遇,职务提高了,待遇也就跟着水涨船高。文建凡明显感觉到干爹口里的官腔多了,不再是之前那个接地气的干爹了。
蓉城那边父母和弟弟妹妹已经确定不回来了,信上说是请不到假。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回,两兄弟都有些不开心。
“老二,你再给我示范一下,你这左手是怎么接的,我怎么总是接不好呢?”老大现在很闹心,这狗日的双截棍好难练。他也不想想,谁还不是慢慢练习才练出来的。
由于是柔性连接,因此练法比长棍要困难。但反之正是因为难度大,所以真正耍好了还是很赏心悦目的,这也正是二节棍的魅力所在。
“其实就是手和手之间的配合,你才练几天啊,就像超过我的水平,你不信问问爷爷,我一脑袋包的时候,肋骨和手骨,还有大腿上全是伤的时候,是个什么惨样子,那时候一身痛啊。”
“你爷爷哦是不教你咧?”老大问道。
“双截棍是我自学的,就是看录像里面的李小龙耍得帅,才跟哒练的。你问哈爷爷咯,看看你能不能学潭腿,要是他批准哒,我就教你。”文建凡话才说完,老大就一溜烟的跑到屋里去了。
书画书画,同样是用毛笔,学习临摹行书也能锻炼用笔的技巧,“以书入画”是将书写手法运用于绘画中,可以提升绘画的表现力。“以画入书”是将国画思想带入书法中,使书法更显精神之美。
“哎呀,叔叔婶婶,文剑婆,正胡子,我还冇去看你们,你们就来看嗲嗲娭毑哒,噶就不好意思唻。”文建凡接过最小的小弟,不停的逗弄着他。
“建凡么子时候回来的咯?”婶婶问道。
“前天下午回来的,你们嘎向还好噻?”文建凡不小心把小老弟逗哭了,赶紧抱在怀里哄了哄,小家伙倒也乖巧,马上就不哭了,手指也伸向文建凡放在桌上的糖果。
“二锅锅,你带哒么子吃的回来了吗?”文剑婆嚼着口里的糖问道,小家伙就想着好吃的。
“带了牛羊肉,还有糖果和巧克力,不过我听说有个小朋友是个告状婆,有没有这么回事啊?”文建凡笑着用普通话回答道。
“大锅锅不好,二锅锅好,我跟二锅锅关系最好哒!”说完还在文建凡的脸上香了一下。
自家妹子为了口吃的,连自己的香吻都出卖了,那还有啥说的,巧克力瞬间就装满了她身上那几个可怜的小口袋,友谊商店里买的洋娃娃也拿了出来。
“一天只能吃一块啊,吃多了晚上就会有小虫子偷偷啃你的牙齿,到时候你就不漂亮了,知道了么?”这世上只要稍微能明白一点事理的女人谁不在意自己漂亮与否,这是女人的天性,哪怕是才五岁大的小妹妹也不例外。
“二锅锅,这个毛毛好漂亮啊!”小姑娘就见不得漂亮的东西,眼睛就盯着文建凡手上的洋娃娃。
“那要看表现,表现得好才有洋娃娃当奖励,你表现得好不好咯?”文建凡故意逗着自家的堂妹。
“我表现好咧,我在屋里带弟弟,还帮弟弟洗脸咧。”不管是城市还是乡下,老大带人一直以来都是传统,家家户户都是如此。
“那你坐着别动,哥哥给你画个画,好不好?等哥哥画完了这个洋娃娃就奖励给你。”
小孩子只要碰上自己喜欢的,果然一动不动的坐着。文建凡拿着新买的画板开始速写,速写的特点是创作快速,条线表现力强,在短时间内用绘画的形式记录人物的表情体态等,要求绘画者具有一定的观察力、记忆力和表现力,并用线条轮廓对画面进行整体的展现,速写对于工具的使用不作限制,创作风格灵活多变,富有感染力。
“明天开始我们回丁字湾,那边房子也要收拾一哈哒。”娭毑吩咐道。
“哦,那我现在出去一趟买点东西,到哒丁字湾总要去看看姑妈和堂叔。娭毑,还要买么子不咯?”文建凡画完最后一笔,美美的身形跃然纸上。
“不限定咯,你和老大一起去,你玉姑那里的礼送重些,过苦日子的时候不是搭帮她屋里搞回来三十斤碎米子,文家里都会饿死去。”娭毑总说自家女儿没用,还不如侄女也是有原因的。
送到乡下的烟和酒不必很好,带嘴的香烟就已经很高档了,瓶装的回雁峰大曲买了两箱,一匹布和十斤香干都是用票证买的,猪肉不是说有就有的,要肥膘多的就得明天一大早再来买。
到了丁字镇就算是回到了大本营,小镇本就不大,家家户户鸡犬相闻,还多多少少沾亲带故的一路上招呼打个不停。
“过两天到河里锚鱼,去不?”老大提议道。
“要得噻,装备呢?船呢?你哈安排好咯,我们晚点嘎子出来,晚上鱼冇得白天活跃,好锚鱼些。”两兄弟都是爱玩的。丁字湾本身就是个深水港,还有个回湾,是个能藏鱼的好地方。
“莫急咯,我现在找何家的帮忙打窝子,三天之后再来锚鱼咯,保证收获满满。”文建平自信的答道,住在河边的人想要吃鱼从来都不是问题。
“要得,那这两天呢?哦是过?”文建凡也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
“挖笋子,挖些冬笋带回四九城去。”老爷子插了一句。乡下别的不多,就是山多竹林多。
“爷爷,我还怕您一个人待着没意思呢,正好咱们一起行动,挖笋子、捉鱼。”文建凡有些兴奋的说道,儿时的好些活动文建凡都没能参与进去,现在能补上也是不错的选择。
“这山上应该有蘑菇捡,一会儿我们就去看看,再附近的山上侦查一遍。”老爷子小时候也没少做这类事情。
一路上和嗲嗲娭毑打招呼的亲戚很多,老人还是保留着乡下人的质朴,没什么炫耀儿孙的狗血剧情,只是叔叔的两盒香烟已经发完了。
“哎呀,总算到屋哒!”
娭毑的一句话引燃了整个文家老屋的周边,附近住的都是嗲嗲堂兄弟的儿子们,又是一番寒暄,嗲嗲是解放后麻石公司文家唯一的正式职工,拿工资和票证的。他又是文家的老大,娭毑自然就成了文家的话事人。
为了整个家族在艰难的日子里存活下来,娭毑掏空了家里的家底,总算是没让文家饿死一个人。物资的分配全部由她老人家做主,现在虽然没有什么严格的家族制度,但一些老传统还是保留了下来。
这个时候的农村家家户户分工明确,农忙的时候大家一起出工,小孩子自己照顾自己,大的带小的,有能力的还能接点零工做做,老实巴交的就只能窝窝囊囊守在家里混日子。
也不知道文家要挖冬笋的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下午祖孙三人上山的时候,不少亲戚女眷就使唤自家爷们一起去山上帮忙。
山上除了冬笋,剩下的就是一些能吃的蘑菇,这东西文建凡可不敢乱采,一不小心全家躺板板那就完蛋了。
“你们就住在山脚下,应该有不少可以吃的蘑菇啦,像是金针菇、平菇和寒菌,还有朽木上面的木耳,我们都可以采回去吃的。”老爷子分配了一拨认识蘑菇的人去采。
文建凡这啥也不懂的就卖力气好了。挖是能挖到冬笋,可心里也越发纳闷了:“你们哦是找到冬笋的咯?我哦改就找不到咧?”
“你要学哒看地上,有的地方鼓起一小块,有些大点的地上就有点裂印,你对山里不熟,要不然你也可以找到的。”二叔家的文建斌说道。
“嗬,看咯,好粗的葛薯!”三叔家的文建波也挖出了大家伙。葛薯就是葛根,这玩意儿文建凡在书上看到过,是味中药,有清热、生津、止渴之效。
“挖回去咯,和莲藕排骨一起炖了,很好吃的。”文建凡大声喊了一声,双胞胎兄弟只要一开口,家人就很容易分辨出谁是老大,谁是老二了。
轰轰烈烈的挖了两个山头,还是没能挖到多少冬笋,勉强够全家族夹上两筷子的。难找是一个原因,还一个原因就是现在的冬笋还小,去皮去蒂剩不下多少能吃的。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晚上嗲嗲娭毑早早就睡了,大家围坐在火炉边烤火,没有电灯的日子还是很难熬的。
湘省的冬天湿冷湿冷的,湿气很大,被子似乎都能拧出水来。经过娭毑一下午的烘烤已经好了很多,就是木材耗费了不少。
“爷爷,潭腿真的要问过您战友才能让老二教我呀?”老大还是不死心,他不知道武术界也是有规矩的。
“暑假的时候你再到四九城来吧,你那个时候我再找战友,让他亲自教你,这总行了吧。”老爷子也是被缠的没办法。
“爷爷,您在我们这么大的时候在干什么呢?”文建凡扯开了话题。
“我那时候应该快到遵义了吧,反正一路上都在走,具体到了哪里只有几个头头知道,我们最希望的就是打土豪,打了土豪就能吃上一顿好的。”老爷子眼里闪过一丝神采。
“那您那时候当官了么?”老大也问道。
“那时候什么官不官的,大家都一样,伤员待遇能好点,他们有粥喝,我们碗里也有粥,就是野菜难吃,前面要是有部队经过了一遍两遍,有时候连野菜都找不到。后来大家都学聪明了,都争着抢着走在前面,碰到敌人就干他娘的,要是牺牲了就算逑,要是没牺牲,好歹也能吃上几顿饱饭。”
这可能是两兄弟这一辈子中听到过最大的大实话,没经历过艰难困苦的他们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老前辈的那些苦痛。“那您打得最艰苦的一仗是哪一仗啊?能讲讲不?”
“哪一仗都苦,打起仗来,就没有不流血不牺牲的,你们知道我们那时候的外号叫什么吗?‘三枪八路’!这还是伪军给我们起的名字,意思就是三枪过后,咱们就得和敌人拼刺刀了。你们说,哪一仗不苦啊?而且你们以为《地道战》就真的那么厉害啊?地道一开始只是为了躲藏用的,那时候咱们得冀中抗日根据地所剩的已不及三分之一,三分之二以上为敌占区和游击区。敌人时常过来扫荡,不得已才发展起来地道战。那些都是惨痛的教训才总结出来的,电影美化了太多太多啊。”老爷子说到这里,已经情不自禁留下了两行热泪。
作为电影迷的文建平不由得疑惑起来,电影里不是说得神乎其神么?“爷爷,不对吧?《地道战》里面不是说敌人的毒气弹都不怕么?”
“不怕?没经验的时候你怕不怕?那都是用血肉总结出来的教训,要是真的特别厉害,我们早就把小鬼子赶跑了。他们武器好,训练有素,吃的东西又有肉,别看他们矮小,但他们是真的结实啊,我们一对一拼刺刀几乎都拼不过,尤其是他们收缩的时候,采用前三后四的战术,我们一个班十个人都拼不过他们。”老爷子是亲历者,说的话文建凡自然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