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美女自称姓阮,家在新平府,不愿意回去是因为实在是怕了。
阮姑娘说柳升驻扎在新平后,对当地百姓,不论汉人遗民还是土人,一视同仁——能杀的绝不放过,不能杀的就抢。
阮家原本全家十一口人,大伯被柳升部下当场杀害,家里女人全被掳走,男人都被抓去做苦力了,据说被抓走的,离山近的都被抓去找象牙犀角,离海近的就下海去找珍珠。
她娘被几个士卒轮流侵犯,他爹被活活气死,几个弟弟都被抓走。
如今全家离散、生死不知。
阮姑娘说到这里泣不成声,赵辉只好安慰她会帮她查访家人下落。
阮姑娘还一件件一桩桩说了柳升干的坏事——把人肠子抽出挂树、活剖胎儿,真是坏事做尽了。
当地百姓实在经受不住,纷纷逃亡。
自己要不是有点姿色,据说原本打算送往南京,不然也要遭了毒手。就是在送来乂安府的路上,士卒还对她动手动脚,要不是她以死相逼,恐怕就……
她们听说乂安府的明人大官仁慈,到了之后,见市井繁华,大明的士卒与土民当街交易、钱货两讫,童叟无欺,可见赵辉真是个好官,她们不想再回新平那地狱,甘愿在此为奴为婢也不愿意回柳升治下。
赵辉也有耳闻柳升在南面干得很过分,气道:“难道英国公就不管吗?”
阮姑娘道:“我一本家是陈王(指陈季扩)的官属,作为使者去东都(即河内)找天朝英国公哭诉,国公爷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本家给斩了。”
这事赵辉听说了,但传到他耳里的版本是张辅拒绝了陈季扩议和,斩杀了使者。
“罢了罢了,你们留下吧。”
“谢大人。”一群莺莺燕燕跪了一地。
赵辉瞥了一眼,柳升果然搜刮得厉害,送的女人都是佳丽,颜值比老邓东拼西凑的高多啦。
赵辉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柳升那边得了瘴疫的士卒足足有上万人,每月需要青蒿无数,因此这才能放下面子来求死对头赵辉。
柳升也毫不客气,狮子大开口要三千斤青蒿,且以后还要每月给他一千斤。
赵辉都笑了:“他以为他是谁,让我给他进贡吗?”
赵辉看在是袍泽的份上,给了他两千斤,至于以后每月要多少,让他自己拿粮食来买。
柳升也毫不含糊,收了赵辉送来的两千斤青蒿,解了燃眉之急。然后立马找张辅投诉,说赵辉趁人之危,囤积居奇,想把青蒿高价卖给他。
张辅这回不知道为什么偏向柳升,命令赵辉再拨三千斤青蒿给柳升。
赵辉回文给张辅,说这些青蒿是自己拿卫所的军田换的,这都是拿家底换的救命草药,给掉了恐怕军心不稳。
张辅便命柳升划拨两千顷良田给乂安卫,就当是买草药的钱了。
赵辉气不过,但军令难违,捏着鼻子也认了。
等接收了这些所谓良田,更是气坏了。柳升把当地杀成了一片白地,这两千顷的地,按理是租给佃户耕种的。
周围都成无人区了,给谁种去啊?
赵辉气坏了,简直就是换来了一堆荒地嘛。
赵辉给张辅行文,建议他不要滥杀,缓和与当地百姓的关系。
但张辅已经是第三回征安南了,他的理解是肯定是自己杀的不够狠,只要杀得够狠,才能有顺民。
所以赵辉的“在治不在剿”策略就被张辅束之高阁了。
赵辉没办法,只能越过张辅直接给朱棣上奏。好歹他是驸马都尉,也是有直接上奏的权限的。
没想到朱棣也采取了和稀泥的策略,命张辅迅速平定陈季扩,绝口不提要安抚安南百姓的事。
终于,在瘴疫爆发半年后,张辅再次率领明军出兵,南下攻打陈季扩盘踞的顺化。
陈季扩得知消息,自知不敌,率兵退往山区,准备依托地形层层阻击。
柳升与赵辉终于再次见面。
此时已经是中国的冬季,但安南这里仍然跟春天一般,好在瘴疫在此时传播能力大减,柳升所部终于缓了过来。
柳升朝赵辉拱拱手道:“多谢驸马的青蒿,解了我军燃眉之急。不知我送来的美人可否合用?”
赵辉也只好回礼道:“小事一桩,多谢侯爷赠的美人。”
柳升跃上马背,笑道:“我部先行一步,追杀陈季扩去喽!驸马爷慢走。”
说罢带着骑兵疾驰而去,留下一团团的灰尘。
赵辉扇了扇鼻子前的灰尘,冷哼道:“就看不得他小人得志的样子,等会就进山区了,我看你怎么神气得起来。”
果然没几天,赵辉的步卒就追上了在原地等待的柳升。
赵辉哈哈大笑:“侯爷真够意思,竟然在此地等我。”
柳升啐了一口,“前面山沟里,叛军在悬崖上筑栅防守,我们骑兵过不去。”
前方探路的斥候也回来汇报,陈季扩的大军在山沟的两侧悬崖上依托山势构筑了营垒栅栏,骑兵上不了悬崖,进山沟就白白挨打。柳升攻了几回,又灰溜溜地退了回来,等待后面的步卒。
“我听说驸马的兵除了会放铳以外,连使刀枪都不会,是不是真的?”柳升故意问赵辉。
赵辉心知这老小子没安好心,定是要激他出战,但在悬崖上,火铳也没法齐射,发挥不出多少威力。
便笑道:“正是如此,我部都是幼军,还是侯爷的兵能打。”
柳升讨了个没趣,跑后面去等他的步卒去了。
赵辉盯着远处悬崖上陈军的营垒,若有所思。
“来人!把斥候给我叫来。”
赵辉让斥候绕路去山后探探路,看有没有小路可以绕到悬崖后面的,如果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拿下这悬崖工事可以少死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