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萝搀扶着朱瑛来到了偏殿,偏殿也没有座椅,只有一排供和尚们做功课的拜垫。
拜垫是呈斜坡状的,主仆二人将就一人坐了一个垫子歇脚。
正在这时,菩萨像后面闪出个人影来,不是赵辉又是谁。
赵辉朝朱瑛呲牙笑笑,作揖道:“小姐别来无恙。”
朱瑛见赵辉终于出现,刚刚止住的泪水又不免流了出来,在眼眶里打转。
香萝见了,忙拿丝绢去给她擦泪,又对赵辉斥道:“还不是都被你害的,我家小姐可被你害惨了。”
朱瑛忙制止香萝,对赵辉道:“不关你的事。”
赵辉过来,在朱瑛边上的拜垫坐下。
香萝知趣地站起身,去偏殿门口看着去。
朱瑛轻启朱唇道:“赵辉。”
赵辉:“嗯?”
“听说你被安远侯举荐去讨交趾,可还好?”
赵辉笑道:“你看我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柳升或许有心害我,不过上面毕竟有英国公镇着,他没敢对我怎么样。”
“倒是你过得如何?”赵辉问朱瑛。
朱瑛坐着腿屈着难受,站了起来。
两人就在偏殿中慢慢走着,偏殿不大,只是中间有一塑菩萨像。
“家里催我出嫁,我不愿。除此之外,倒是别无大事。”
赵辉蹙眉道:“这还不叫大事?你不愿出嫁,这又是何苦。像你这样家世又好、人又美的女子,怎能在家孤独终老?”
两人绕着菩萨像一圈圈地走着,仿佛像那钟表的时针,一圈一圈,似乎要将时光走完,走到时间的尽头。
“说说你是怎么让菩萨落泪的吧?是你干的吧?”朱瑛笑道,不去说那些让人悲伤的事。
赵辉一五一十说来,其实说起来也简单,他制成了黄油,将黄油挖了填在菩萨塑像的眼睛处,等到临近中午,黄油在室温下缓缓融化,自然就流了下来。
黄油融化后颜色与菩萨金身上的金黄色很相似,从下往上仰视,那自然是跟眼泪差不多了。
这时香萝在殿外小声道:“老夫人快拜完了。”
朱瑛凄然一笑:“下次再会,又不知是何年何月。”
赵辉突然抓住她的手:“我正在给皇上办一件极重要的事,办成这件事,皇上文事武事俱都离不开我了,届时他必定不会阻止我俩在一起。”
朱瑛眼眸亮了起来:“要多久?”
“快了,紫禁城快建好了,我只要能把那帮不愿迁都的老顽固们赶到燕京来,便是大功一件。”
这时听王老夫人在外面道:“小姐呢?”
香萝大声道:“小姐在里面菩萨跟前呢。”
赵辉知道此时非走不可了,若是让王老夫人见自己在场,少不得要怀疑自己给菩萨做了手脚。
赵辉松开朱瑛的柔荑,轻声道:“等我。”便从偏殿后的小门离开。
等王老夫人进来,见朱瑛在菩萨面前许愿。老夫人微微颔首,笑道:“对,跟菩萨说说话,菩萨会听到的。”
话说赵辉做完这一切后,住持心想着:“他原先许下重金布施的诺,如今事也办成了,合该前来把契书签了。”
原来之前赵辉找住持,许下了十万钱(一百贯铜钱)的布施。
但住持还是讲究风仪的,当然不可能自己去讨那阿堵物,便遣一小沙门去寻赵辉。
“施主,住持想请您过去吃茶。”小沙门道。
赵辉笑道:“我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再吃也成。”
小沙门急道:“不吃茶,也得把布施的契书签了呀?”
但凡信众给寺庙布施财物,数额大的都要签下契书,然后信众可以改日再将财物送来。
就像赵辉许了十万钱的布施,当然不可能把几十斤的铜钱挂在身上,签完契书就可以走了,改日让家仆送上门即可。
当然,签了契书不给也不是不行,但若被佛门宣扬出去,极为丢脸便是了。
赵辉呲牙笑道:“回去转告你家方丈大师,三日之内,必定有人替我前来布施。”
小沙门奇道:“是谁家?”
“嘿嘿,成国公家。你放心好了,不会少于百贯的。”赵辉笑道摆摆手,就要离去。
小沙门气道:“施主可是在菩萨脸上动的手脚,难道施主连菩萨也敢欺么?”
赵辉心说今天是白嫖不了了,但身上也没带钱,拱手道:“我北来未带多少盘缠,你放心,等我下次来燕京,必定把布施补上。”
不等小沙门回应,便飞也似地离去。
赵辉在内城中四处转悠,除了查看四处的施工以外,还留心沿街的铺面、坊间的空地。
他的“驸马报”不能只在南京发行,得在燕京也寻一处地方,建个分社。南京的总社将每期的内容刻好,可以将刻版用快船沿运河北上,日夜赶路,送到燕京也不过七日,刚好可以比南京的晚一期发行。
将来朱棣迁都后,总不能没有报纸看吧,这件事还得抓紧去办。晚了,怕被别人占了先机。
……
这厢柳家得知朱瑛退婚,气得暴跳如雷。问朱家原因,只推托说是问名卜筮不吉,这段姻缘还是不结的好。
朱瑛家与柳家都是武将,两家联姻本就是双方都极为看好的事。但王老夫人毕竟是朱勇朱毅亲娘,她说悔婚,那真是拿她没办法。
朱毅赶忙给还在南京的朱勇写信,希望他尽快回燕京,看能否转圜此事,以免搞得两家不和。
朱勇收到信,破口大骂:“我就说不能让赵辉那勾魂的去燕京吧,这一去,果然又出事了吧?”
朱勇本来想自己借着来南京的这阵子,让弟弟朱毅出面,把朱瑛的婚事给定了。自己不在燕京,朱瑛怪也怪不到自己头上,让弟弟做这个恶人。
不想不中用的弟弟竟然阴沟里翻船,几乎板上钉钉的事都给办砸了。
气不过归气不过,朱勇只得给柳升写信,赔礼道歉,只愿别坏了两家一起出生入死并肩作战的情谊。
那被退婚的柳溥可真是怒火中烧,他此时任在京班军一指挥使,负责驻防燕京与操练,又是侯爷家的公子,按说不论家世还是相貌,那都是京营中出挑的,被女方退婚,那简直就是莫大的侮辱。(猫头按:燕京附近卫所兵轮番进京操练,称为班军。)
他听说赵辉也来了燕京,赵辉此前就抢了他的驸马之位,这回当然把矛头指向了赵辉,猜测是不是他动了什么手脚,暗暗发誓定要他好看,以泄他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