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告假在家为弟弟和弟媳妇发丧,两人脑袋至今未找回,王振无奈之下只得请来手艺精湛的工匠,先让画匠根据他的描述画出两个人的相貌来,然后让泥塑匠用泥土精心制作出两颗头颅。
当然光是泥做的,那也太过寒碜,王振担心弟弟泉下有知,灵魂不能转世投胎,便花费重金,让工匠给泥塑的脑袋外面再贴上金箔,终于算是凑了个全尸。
此时的他如同傻了一般,木愣愣地跪在二人灵前,身子一动不动,不抽噎也不说话。脑子里却是一直在思索,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是不是有人仇杀,派人买凶作案,害死了自己的弟弟与弟媳妇。
王振在脑子里仔细地回想了一遍。
首先自己告假是宫里都知道的,毕竟是跟内官监和胡贵妃都请过假的。(此时司礼监刚刚崛起,内官监仍是内宦的首席衙门)
然后自己告假后却没走,实际留在了长宁宫中照顾皇长子朱祁镇,这事恐怕只有长宁宫中几个人知道,这么一算,想要害自己的人恐怕不是长宁宫的。
宫外的话,王振想不出有谁会想害自己,自己出外为监臣,几乎都在火器厂与国立大铁厂当差,跟外官那是一点冲突也没发生过,应该不至于有谁会想杀自己。
“不会吧?该不会是……坤宁宫吧?”得出这个推论,王振自己也吃了一惊。自己确实也帮着胡贵妃争宠,可那都是主人吩咐下的差事啊,还不到派人截杀的程度吧?
王振左思右想,觉着也许真的有这个可能。
王家告哀,前来吊丧的人也不多,宫里相熟的宦官有在当值的,便派个小火者来代为吊唁。
也有火器厂和大铁厂的监臣和几个大匠前来致哀,他们都得过王振的恩惠,王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来吊唁一下心里也过意不去。
下午,赵辉也来了。
赵辉当然不用在王奋的灵前下跪行礼,只是鞠个躬就完事了。
反倒是王振带着两个侄子向赵辉磕头还礼。
礼毕。
王振将赵辉延请至后院僻静处,赵辉问道:“怎么样?大同那边有眉目没有?”
王振摇摇头,太行山延袤千余里,山贼土匪没有五百股也得有个二三百股,王振一个名声不显的宦官,想要地方上给你卖力地追查,那是想太多了。
“我托了邻近的卫所调查此事,他们跟当地的土匪山贼多少有些瓜葛,暂时还没消息。耐心等一等,总会有些线索的。”赵辉道。
王振又跪了下去,“多谢大都尉。”
赵辉将他扶起来。
“宫里呢?你有没有想想有什么仇家?”
王振摇了摇头,他怀疑是坤宁宫,但这事一点证据都没有,就算说出来赵辉也不可能帮忙。
“节哀。”赵辉拍了拍王振的肩膀。
赵辉贵为一品赵国公、驸马都尉,虽然只是简单拍了拍肩膀,不过在王振看来,这是把自己当朋友的举动,王振感动地差点流出泪来。
赵辉很快离开了王振家,他在马上慢悠悠地踱着,心里却是在想别的。
王振这家伙也不知道得罪了谁,竟然都到雇凶杀人的地步了,看来朱瞻基的后宫争斗挺厉害的啊。
王振办完了丧事,便仍回宫当差。
内书堂教谕刘翀趁着王振又来读书,也来安慰他。
“节哀顺便啊,王公公,人死不能复生。”
王振恭敬地作揖答谢,“多谢先生。”
刘翀见王振欲言又止,主动问道:“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说。”
王振恭敬地下拜道:“我想进司礼监,有心想请先生帮忙,可学生素知先生刚正不阿,从来不徇私,故而不敢有所请。”
这几天他算是想明白了一件事,在胡贵妃面前再红,目前那都是没有多大权柄的,要掌握权力,一是要靠朱祁镇,二就是要进司礼监。
别人看不明白,以为内官监最大,可他王振瞧得清楚,掌握了批红权的司礼监很快就是宫中的“内阁”了。
刘翀笑道:“若是别人,我自然不会破例,可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虽然你我没有师生的名分,可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传弟子。按说你要进司礼监,论人品学识,那是足够的了。”
王振大喜,忙磕头拜谢道:“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刘翀道:“可你若是去了司礼监,长宁宫管事的差事就得辞了啊。”
王振答道:“学生打算辞了管事一职,不过皇长子那儿的差事,是陛下钦命的,不敢推辞。”
刘翀心说这个太监也还是有点眼光的,知道目前朱祁镇是皇帝眼下唯一的儿子,得死死抓住。
“也罢也罢,你我师生缘分一场。你才学已足以入司礼监当差,也不算我破例。下次司礼监来内书堂要人,我便举荐你入监当差。”
王振喜不自胜,磕头不迭。“谢老师,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刘翀是清贵的翰林,天然对宦官有所歧视,对于教授宦官们读书其实一直是抵触的,唯独对于王振这个勤奋的学生,是真把他当弟子看的。
果然,等到司礼监来内书堂,问刘翀要人时,刘翀便举荐了王振。
王振便很顺利地进入了司礼监,司礼监的监臣们也听说过王振好读书的名声,便命他任内书堂掌司——也就是相当于内书堂校长。
王振哭笑不得,心说自己本以为能当个随堂的,那样才有机会接触奏章,才有机会掌握宦官中的最高权力——批红权。(随堂太监,协助秉笔太监处理文书工作)
权力!只有权力!只有掌握权力,他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才能掌握自己家人的命运,才能掌握他人的命运。
甚至……掌握这个帝国的命运。
他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爬到最高,做权力最最大的太监!
不过值得安慰的是,他现在已经进了司礼监了,只要耐心蛰伏,一定会有出头的一天的。
“当内书堂掌司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所有内书堂出去的人都可以说是我的学生。”
王振这样安慰自己,并且他也果断辞去了长宁宫管事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