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小小魇魔,竟劳得止戈仙君大动干戈,真是不胜荣幸。”
魇魔深知君兰辞的实力,明白今日若想活命,只能靠激怒君兰辞,让他出现破绽,才能勉强寻到一丝生机,于是不怕死地讥讽君兰辞。
君兰辞眼底总算掀起涟漪。
止戈,这个封号还是...先天帝,也就是嘉萝的生父赐予他的。
他也曾为先天帝征战沙场,守卫疆土,先天帝陨落后,现任先帝为了削弱他和先天帝之间的联系,对他重新进行了褒奖,赐予他新的封号“神玄”。
仙宫众人闻弦音而知雅意,只肯唤他“神玄仙君”。
说起来,止戈这两个字,君兰辞已经有数千年不曾听到了。
想到先天帝,君兰辞自然控制不住想起嘉萝。
嘉萝在人间蒙受诸多苦楚,回归仙界后,若发现自己的父母族人尽数战死,怕又要伤一回心。
若她再落泪...君兰辞忍不住皱眉。
魇魔见君兰辞如此神色,以为自己的讥讽奏效,不免得意起来。
“仙君为了捉我,不惜以身入局,在下真是感动。”这魇魔曾在人间混迹多年,为了讨得心上人的欢心,学了很多人族知识,说起话来一套一套,咬文嚼字,阴阳怪气得厉害。
“就是不知床上的小娘子知道你一直在利用她,会不会伤心?”
“这小娘子生得极美,性子单纯可爱,若仙君不喜她,不如把她送给我,我一定会好生疼爱......”
魇魔疼得止了声音,插在他身体里的剑不断搅动,将他的脏腑尽数碾碎,鲜血控制不住从他嘴角流出。
但魇魔却很高兴。
都道君兰辞无情无心,他还以为多厉害,还不是被他三言两语给激怒了,看来他很在意床上的小娘子,两人的关系一定不是利用和被利用那么简单。
魇魔不顾身上的疼痛,还想说话,却见对面的君兰辞双手结印,嘴里念着他听不懂的古怪呓语。
随着君兰辞的动作,魇魔发觉自己动不了了,是真正意义上的无法动弹,而不是因为重伤无力动弹。
他的神魂好似被一张看不见的网兜住。那张网不断收缩,从四面八方挤压他的神魂。
魇魔尖叫出声:“你想做什么?”
君兰辞不理睬他,继续念咒。
低语声传入魇魔耳中,让他头疼欲裂,魔核震颤。
一张金色罗网慢慢浮现,贴住魇魔的身体。
魇魔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金网割碎,他被迫变成气体,却还是无法冲出金网。
最可怕的是,魇魔发现他的魔核被一个又一个他看不懂的金色文字覆盖。
魔核每出现一个文字,他的力量就流失一分,神魂就虚弱一分。
继续这样下去,他会死,他真的会死。
他们这一族特殊,只要跨过噬魂河,来到人间,欲望所生之处,便是他们的天下,几乎相当于不死不灭,鲜少有能杀死他们的方法。
可君兰辞偏偏有杀死他的能力,有杀死他的方法。
魇魔不怕死,可他不能死,他还要去见晚娘。
他还没亲耳听她说后悔当年抛弃了他。
他不甘心,他不想死!
“君兰辞,你放过我吧,我不能死。”魇魔哀求。
君兰辞一句话也没说。
魇魔又道:“你让我再去见我娘子最后一面,就一面,见了她之后我任你处置。”
君兰辞不为所动。
魇魔终于崩溃,他不甘道:“你个没有心的破石头!你个怪物,疯子,你比魔都不如!”
“你就没有在乎的人吗?我都这么求你了!”
“啊!啊!啊!”魇魔气得大喊,在金网中四处冲撞,“君兰辞,我要诅咒你,我诅咒你一辈子没人爱!”
“你不是在意身后的小娘子吗?我也诅咒她,我诅咒她不得善终、不得好死!”
听到最后一句话,君兰辞眼底泛过冷意,加快念咒的速度。
魇魔胡乱咒骂着,声音越来越弱,直至消失不见。
一阵金光闪耀,光芒之强甚至刺痛了君兰辞的眼。
金光散尽,君兰辞凝目看去,气体和金网消失,魇魔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颗如同琉璃般透明的心脏模样的东西。
这便是“伪心”?君兰辞站在原地未动。
那颗透明心脏忽然化作流光,钻进了君兰辞心房处。
莫名的伟力注入君兰辞心房,瞬间撕碎了他所附身的凡人躯壳。
君兰辞的神魂显现,远在天宫的身体受召来到人间,与他的神魂合而为一。
白金衣袍无风自动,绸缎般顺滑的长发垂落至脚边,狭长的凤眸覆盖着薄薄雾气,里面没有一丝波澜,容颜皑皑如山上雪,耀眼夺目却让人不敢直视。眉心处,一个黑色石头形状的图案一闪而过。
此时的君兰辞,是仙界众人都熟悉的“神玄仙君”的样子。
他感受到胸腔里那颗“伪心”正在有力的跳动,它很健康,很强健,最重要的是,它能让他感知到情绪的存在——不是由其他人类的情绪光团引起的感觉,而是真真正正属于他的情绪。
以前感知到的情绪终究不是他自己的,就像隔着雾气看花,虽然能闻到花香,但却无法见到花的真容,无法真正理解那些情绪所代表的含义。
但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情绪,不需要特意感知,他便能轻易理解。
这似乎是有心之人与生俱来的天赋。是从前的他可望不可及的存在,如今,他却也真正拥有。
无数情绪光团从君兰辞胸腔里飞出。它们漂浮在屋顶处,将整个房间映成彩色。
君兰辞看了一眼陪伴他千年之久的各色光团,随手一挥,将它们尽数毁去。
这些东西,他已不再需要。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胸腔里的心脏和身体里的神经相连。
这颗心像树根扎入土地一样,深深扎进他的身体,它的每一次跳动都能引起他身体深处的共鸣,仿佛他们原本就是一体。
君兰辞将手按在心口处,唇角微弯,绽放出灼人神采,宛如冰雪初融。
他也有心了。
他终于变得完整,不再是个怪物。
他很欢喜。
“兰辞。”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君兰辞唇边的笑意微凝。
他于是记起,嘉萝还在屋子里。
而他现在并非她记忆中“君兰辞”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