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萝不肯笑,守在一旁的宫女们却一个个笑得眉眼弯弯。
贵妃受陛下如此恩宠,她们这些在昭华殿伺候的也跟着水涨船高,走出去,宫中谁人不高看一眼。
娘娘不愿意笑也无妨,贵妃之尊,在这宫中本就无人可比,若太过和善,反倒叫人轻视,不若气势全开,叫阖宫上下都瞧瞧她们家娘娘的风采和威严。
这般想着,宫女们将嘉萝的妆容画得更浓重了些,衬得嘉萝的眉眼都比平日凌厉,搭配上高耸的发髻和满头的珠翠,愈发显得高不可攀。
说句僭越不要命的话,贵妃如此装扮,便是皇后也当得。
尤其陛下特意叫人赶制的吉服,料子的颜色乃是皇后才可用的大红色。
陛下之心,昭然若揭。
自然,她们家娘娘的容色、品行也配得上皇后之尊,除了身份稍欠缺了些。
可在这宫里,陛下的恩宠才是顶要紧的。
贵妃手中攥着陛下的心,便是有贵女借着家世凌驾在娘娘之上,成为皇后,娘娘也是不必怕的。
这般想着,一干宫女们的心怦怦直跳,血液都在沸腾。
“陛下驾到——”
听到声音,宫女们齐齐跪在地上。
“陛下金安。”
唯有嘉萝岿然不动,始终端坐在椅子上,显得格外突出。
封华琰一眼便瞧见了嘉萝的背影。
莫名的,他竟感觉今日的嘉萝有些陌生。
那道背影太过孤寒......甚至冷漠。
封华琰不由握紧拳头,若非有宽大的衣袖遮挡,恐怕身后跟着的太监们立时便会发现他的失态。
“都下去吧。”封华琰停在距离嘉萝几步之遥的地方,沉声道。
“是。”
嘉萝身边围着的宫女和封华琰身后跟着伺候的人走得干干净净。
大殿之内,只剩下封华琰和嘉萝两人。
嘉萝坐在梳妆台前,垂眉敛目,视线直直落在妆盒之上,盒中尽是封华琰为她搜罗来的珍贵珠宝。
封华琰仍旧站在原地,一瞬不瞬盯着嘉萝身前的铜镜,镜中映出嘉萝此刻的神色。
他们都没有动,也没有开口说话,好似陷入了某种僵持——谁先动,谁先说话,在这场博弈中便输了。
殿内落针可闻。
过了许久,庆贺的礼乐声响起,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眼见嘉萝仍然垂着眉眼,封华琰眉心猛然皱起。
他快步上前,一把握住嘉萝的手腕。
奈何嘉萝仍然不愿转过身看他一眼。
封华琰只觉心底那团火快要压制不住,愤怒和委屈刺激得他太阳穴发疼。
“看着我。”他沉着声音,一字一句道。
嘉萝恍若未闻,并没有动作。
“我让你看着我。”封华琰重复了一句,声调比之方才高了很多。
他的样子看着骇人,其实只要他愿意,大可强行拉扯嘉萝的身体,让她面朝他。
可他没有这样做。
而嘉萝,总算愿意转过头,将视线落在封华琰身上。
看清嘉萝面容那一刻,封华琰面色微怔。
铜镜中的人脸太过模糊,他看得并不真切,是以并未发现嘉萝脸上细微的变化。
这种变化太过微小,整日伺候她的人未必能发现得了,但封华琰与嘉萝已经近半月不曾见过面,所以一眼便瞧出不同。
她还是那个她,却好似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除了面上过于浓重的脂粉,最让人觉得不同的便是她的眼睛。
从前的嘉萝,眼神清白明亮,好似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可今日的她,眼底却有很多红色的血丝,眼神更是透着一股冰冷,全无往日的温柔明媚。
看着这样的嘉萝,质问的话犹如一团团棉花堵在封华琰嗓子里,竟是一个也吐不出来。
“阿萝。”封华琰的声音带着一丝轻颤。
“你怎么了?”他问道。
嘉萝语调毫无起伏,“没什么。”
她仰着头,一瞬不瞬盯着封华琰,“陛下能放开我了吗?”
封华琰如何肯放,他用力把嘉萝的手腕攥得更紧。
“何为不唤疼?”封华琰盯着嘉萝的眼,一字一句道。
嘉萝的眼神太冷,冷到冻结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若你唤疼,我便放开你。
这句话潜在的意思是:若你服一下软,我便什么都不计较。
可惜,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说下去。
“因为一点都不疼。”嘉萝微微勾唇,冷声道。
此言和挑衅无异,彻底激起了封华琰拼命压制的怒火,也撕碎了他的理智。
他不再心有顾忌,用力扯着嘉萝的手臂,迫使她站起身。
高大的身躯沉压,将嘉萝死死压在梳妆台上。
“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般对朕?”封华琰改换了自称,语气变得生硬。
“陛下乃天子,怎么可能做错事。”嘉萝面无表情道。
眼见嘉萝处于弱势地位仍然不肯示弱,封华琰眼睛都要气红。
“朕诚心诚意把皇后的宝座捧到你眼前,你却不肯要,是你辜负了朕的心意。”
“偏你还要与朕斗气,如此蛮不讲理,朕也忍了。”
“朕几次三番给你台阶,你却不肯下。今日庆典,朕用足了心思,盼与你重归于好。你却不肯说一句好话,将朕的心意踩在脚下。”
“谢嘉萝,你当真以为朕的脾气很好,当真以为朕非你不可?”
说到最后,封华琰开始口不择言。
嘉萝原本无甚表情的脸,在听到最后四个字后微微一变。
这一变化被始终紧紧盯着嘉萝面容的封华琰捕捉到,心头不由升起一丝喜悦。
“陛下自然并非臣妾一人不可。”
嘉萝的话像一盆冷水,将封华琰刚刚有所回暖的心和那一点点欢愉,一并浇灭。
因为震惊,封华琰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嘉萝却不依不饶道:“陛下想找谁,请自便。”
封华琰瞪大了眼,怒道:“你再说一遍。”
“陛下若想听,臣妾可以再说千遍、万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