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十一年。
悠悠四载时光,如白驹过隙。
自晨曦初照,应以安便端坐于龙椅,与群臣商议国事,从朝堂大政到民生琐事,桩桩件件,皆亲力亲为。
待散朝之后,也不得闲,又马不停蹄地前往太上皇与太后宫中,行那晨昏定省之礼,言语谦卑,尽显孝道。
而后,便一头扎进堆积如山的奏折中。
其实,朝中诸多事务,大可不必如此操劳,有干练臣子可分担,可太上皇却执意要求,她行事必须亲力亲为,且每做一事,都要说一句,“朕虽贵为天子,坐拥江山,然生性愚钝,资质平平。今之所为,皆仰仗太上皇悉心教导,方能稍有建树。”
平日里,她常身着素袍,前往古刹,于那香烟袅袅中,虔诚诵经祈福,祈愿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又时常微服出巡,深入市井街巷,隐去身份,听百姓的疾苦与诉求。
夏日,骄阳似火,她于田间地头,查看庄稼长势,询问农户收成;冬日,寒风凛冽,她走进贫寒人家,送去棉衣与粮食,慰藉百姓疾苦……
一时间,朝野上下,街头巷尾,众人皆赞,“北朝有太上皇这般贤明之人,实乃我朝之福也!”
应以安仿若不知疲倦的孤影,于这山河之间四处奔忙,寒来暑往,不曾有一刻得以停歇。
偶然间。
应以安对镜整冠,惊觉两鬓不知何时已生出了白发,那如雪的发丝,在乌发间显得格外刺眼。
这四年,于辛允而言,时光恰似上满弦的弓弩,一刻不得松弛。
曙光初绽。
她已置身校场,长枪在手中虎虎生风,一招一式反复打磨,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衣衫。
日复一日,高强度的训练,早已成为她生活的底色。
或是周边村庄被匪患侵扰,跟随廖建元成功收服山匪,村庄重归安宁。
或是于村庄的义工事务,帮着村民修缮损毁的房屋,肩挑背扛砖石木料。
此外,还与其他军营的比试切磋,各军营精锐汇聚,辛允凭借平日练就的过硬本领,在比试中屡展锋芒。
一日,夜幕沉沉。
思政殿。
“陛下,太上皇有口谕。”
前来传讯之人,并非以往常见的福才,而是禄丰。
正伏案审阅奏折的应以安,手中朱笔一顿,缓缓抬起头,目光中带着几分倦怠与挑剔,语气冷淡,“朕听惯了福才传话,让他来。你,先退下。”
“陛下,今时不同往日,”
禄丰嘴角一勾,眼中满是不屑,开口道,“您可不再是当初的天子,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罢了。既然是傀儡,就该有傀儡的样子,别再使这些小性子,乖乖听着便是。”
说话间,他不但语气轻慢无礼,更是挺直了腰杆,昂着头,全然没了以往面对天子时那副点头哈腰、毕恭毕敬的模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傲慢气,仿佛眼前的应以安已不再是天下之主,而他自己才是。
应以安听闻禄丰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手中朱笔只是微微一顿,旋即搁下。
“朕即便是傀儡,这皇位亦是朕的,身份从未改变。你身为奴才,在朕面前就该谨守本分,低下你那不该抬起的头。在太上皇跟前,你尽可摇尾讨好,当好他的忠仆。”
说着,她抬手。
“但在朕这里,莫要忘了自己是谁。”
应以安将毛笔上的墨水用力甩向禄丰,墨点溅落在禄丰身上,好似一朵朵悄然绽开的墨花。
禄丰心中愤懑如潮,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
可当他对上应以安那平静却暗藏威严的目光,又不得不强压怒火。
眼下太上皇应以正指望着应以安帮忙,哪会为了自己这点事儿出头,要是搁在几年前,太上皇对自己宠信有加,应以安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这般对自己。
没办法,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
禄丰极不情愿地弯下了腰,拱手作揖,话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怨愤,“……是奴才僭越了。”
时移世易,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应以安神色平静,仿若刚才的风波从未发生,“说吧。”
“回陛下,”
虽心中仍有不甘,但禄丰已收敛了方才的傲慢,恭声禀报,“太上皇有令,命陛下您即刻征兵,筹备攻打中州之事。另外,太上皇还嘱咐,此番出征,陛下需御驾亲征。”
“为何一定要朕御驾亲征?”
应以安太清楚御驾亲征意味着什么,这绝非小事,背后定有缘由,此前朝中诸多事务已被应以正插手操控,如今这突如其来的御驾亲征之令,更让她觉得蹊跷,应以正此举,究竟意欲何为?
禄丰垂首,不与应以安对视,恭声回道,“太上皇说了,若陛下御驾亲征,将士们见天子亲临,士气必定大振,如此便能一鼓作气拿下中州。”
然而,事实并非如禄丰所言这般简单。
虽说应以正要求应以安行事前,都要宣称是受自己教导才为之,使得民间百姓与朝堂大臣皆对自己赞誉有加。
可即便如此,他心中仍有隐忧,应以安身为天子,尽管手中权力受限,但其身份所蕴含的影响依旧不容小觑,若让应以安久居朝堂,难免会有朝臣暗中依附,时日一长,恐会对自己的权力构成威胁。
此番命应以安御驾亲征,是让她远离朝堂权力中枢,军队在前线作战,瞬息万变,应以安即便有再大能耐,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培植新的势力,如此一来,便能在后方安稳巩固自己的权力。
“中州今年上贡准时,所献贡品数量更是远超往年,足见其恭顺之意。他们所贡的精密武器,于我朝军备大有益处。若贸然兴兵灭了中州,往后这些紧要物件,又该从何处购置?其中利害,太上皇当真未曾权衡?”
应以安对中州的重要性了如指掌,这些年来,中州不仅按时进贡,且贡品中的精密武器,极大充实了北朝军备。
一旦开战,双方势必生灵涂炭,北朝也会失去一个重要的军备供应源。
禄丰垂手而立,“陛下,太上皇之令已下,您照办即可。至于为何如此,自有太上皇的考量,陛下无需多问。”
他直起腰杆,似乎在强调应以安不过是个奉命行事的傀儡。
“朕知道了。你回去转告太上皇,朕自会即刻着手筹备,绝不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