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变来得猝不及防,程钰看着不断下坠直至彻底消失的绳子,心也跟着跌到了谷底。
上面传来了一阵嘈杂的怒吼,是程甲,他正怒不可遏地破口大骂:“程辛,你他娘找死是不是!你是不是存心想害死主人?”
“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没站稳,摔倒地上,谁知……就……就把绳子踹下去了……”
他说的是实话,他们脚下踩着冰雪容易打滑,而那绳子又有一半挂在悬崖下边。刚才大家都担心主人,没有注意到拉住绳子,他站起来时没稳住摔了一跤,谁知竟一脚把绳子踹掉了下去。
然而事关主人的安危,程甲没心思听他解释。
他怒不可遏,双眼猩红,额头青筋鼓动:“老子看你就是成心的,我现在就杀了你给主人赔罪!”
他拔出剑冲上去就要杀了程辛,其他人见势不妙,连忙上前劝阻。
“老大,你冷静一点,现在最主要的是如何把主人救上来!”
“是啊老大,你别动怒,若是大声喧哗引起雪崩就更糟了!”
在这雪山的峭壁上起冲突无疑是自寻死路,程钰听不清上面具体的争执,只好沉着声下令:“都冷静一点,有什么事等我上去再说!”
听到程钰的声音,程甲努力深吸几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他紧紧地握着拳头,眼底燃烧着熊熊怒火,狠狠地盯着对面黝黑精壮的男人,重重的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把他给我拿下!”
说着,他又趴到悬崖边往下看:“主人,现在怎么办?”
程钰无奈地苦笑一声,还能怎么办?现在唯一的绳子掉下去了,他被卡在峭壁中间,上不上下不下。要么跳下去死个痛快,要么在这里等死。
程甲看他不说话,又说道:“您别着急,属下现在就去找人!”
“荒无人烟的你上哪里去找人?”
“可是……”
程甲顿时哑口无言,是啊,这方圆十里都没有人家,等他找到人,程钰不被饿死也被冻死了。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了主意,再看罪魁祸首程辛,都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比起岸上的人,程钰倒是镇定得多,他已经从惊慌失措中渐渐冷静下来,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且不说这峭壁上都结了冰,就算没有结冰,这峭壁几乎呈笔直的形势,想要徒手爬上去也绝无可能。
他往下看了看,正下方深不见底,少说得有两百余丈。
这是一个沙漏型的深渊,两侧高,中间低。
但两侧的最高的地面离他所站的地方目测也有十余丈,或者更远,即便他轻功再好,跳下去不死也得残。
如果再顺着斜坡滑下去,结果就更不好说了,最好的结果是当场毙命,最坏的结果是被大雪掩埋,然后等死。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狂风怒号着,时不时的就会有冰凌被风刮断砸下来。
再这么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跳下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程钰当机立断,等风小了便立刻抓住机会用尽全身力气将剑朝着右侧离他最近的地面掷去。
闪着寒光的利剑如一道黑色流星,裹挟着风声,直直扎进积雪之中,稳稳地立在地面上。
程钰稍稍松了口气,幸好没有甩偏,如果他跳过去滑下深渊,剑身还可以起到缓冲作用。
接下来便是等,等风迎面吹过来他就往下跳,有了风的阻力加持,可以缓解落地的伤害。
众人趴在悬崖边往下看,程钰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们的心。他们已经猜到程钰的打算了,只是这样一来,即便真的侥幸不死,只怕也会摔成重伤。
但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他们死死地盯着峭壁上孤零零的男人,只能暗自祈祷他能够平安落地。
“不行,”程甲突然站起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们现在去主人插剑的地方,待主人跳下的时候也好防止他滑下深渊!”
他冲程钰喊道:“主人,您先别着急,属下现在就带人下去接应你!”
众人匆匆赶往山下。
程钰大概等了一刻钟的时间他们才走到,这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刻钟!
就在这时,又刮起风了,正是从右侧刮过来的。
终于等到了!
程钰握紧手中的雪观音,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纵身一跃,后腿在崖壁上一蹬,像一只雄鹰划过天际,径直地朝右侧的地面飞过去。
看着遥远,实际上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落了地。
他整个人扑在雪地里,而后整个身体都往下滑。
尽管有风的阻力缓冲,但他仍然感觉感觉五脏六腑都摔得移了位,头晕目眩的,仿佛脑子都要摔出来了一般。
所幸他一脚蹬在立着的剑上,又有程甲他们拉住,没有顺势滑下去。
再看了看手中的雪观音,还好,他一直高高举着,没有损坏。
喉头涌上一股浓郁的腥甜,程钰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大家七手八脚地连忙把他扶起来。
程甲皱着眉,抬手抚着他的胸口给他顺着气,紧张地问:“主人,您怎么样?”
程钰缓过胸腔那一阵窒息的闷痛,喘着粗气,试图站起来,这才发现左腿根本使不上力。
他低头一看,只见他的小腿腿骨硬生生地折断了,血淋淋暴露在空气中,脚下血红了一地。
“主人!”
程甲看了一眼他的断骨,清秀的脸都皱了起来,无五官挤在一起,显得有些狰狞。
“快!把主人扶起来,赶紧下山!”
大家立刻轻轻地把程钰架起来,小心翼翼地往山下走。
程钰紧咬着牙关强忍着腿上的剧痛,豆粒大的汗珠不断地顺着清晰的下颌线往下滑落。一条条青筋鼓起来,狰狞地盘踞在他的额头和脖颈上。
他断了腿,绝不能再耽搁,否则他的腿肯定保不住。
天已经完全黑了,大家连夜启程往回赶。
程钰无法独自御马,只能跟程甲共乘一马。他的断腿渐渐麻木,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但由于失血过多,意识开始涣散。
咬牙强撑了许久,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趴在程甲的背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昏睡了多久,他再次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简陋破碎的屋子里,像是当地的百姓家。
程钰强撑着坐起来,掀开被子看了一眼那条断腿,已经被简单地处理过了,包着厚厚的纱布,但是骨头还没有复位。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句:“有人吗?”
不一会儿,一个少年掀开帘子进来了,是程丙。
少年显然是紧张坏了,连忙冲过来看着程钰苍白的脸:“主人,您感觉怎么样?”
程钰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蹙着眉问:“这是哪?”
“漠江镇!”
“我睡了多久了?”
“您睡了一天了。”
程钰算了算时间,只有不到十天了,他立刻紧张起来,想要翻身下床:“我们必须尽快启程,雪观音找到了,炼制成解药需要两天,再耽搁下去姜逸轩会有危险!”
程丙看他要下床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制止他:“主人您别乱动!您放心,雪观音他们已经先送回去了,您失血过多,队长怕您撑不到京城,所以让我带您到漠江镇先处理伤口!”
听到雪观音已经送回去了,程钰才稍微松了口气。
再看了一眼自己的断腿,唇角扯出一个无奈的苦笑,心头泛起一阵酸楚。
他拼了命,总算为姜逸轩找到了解药。
他的青年可以活下去了!
这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事,不知为何,他突然特别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