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欣然心里明白得很,母亲之所以提出想来看看她的大学,无非就是想亲身感受 一下她在槟城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看看女儿曾经走过的路,经历过的青春岁月。所以,她格外耐心地给母亲细细讲述着校园里的点点滴滴,每一处角落的回忆都不想遗漏。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快要走出学校了。这时,郑仪芳轻轻拍了拍简欣然的手,示意她陪着自己去一下卫生间。简欣然便扶着母亲往卫生间走去,而陈涛则和父亲先朝着停车的地方走去,在车边等候她们。
不多会儿,郑仪芳从卫生间出来了,简欣然赶忙又挽起她的手臂,两人缓缓地往校门口走去。就在即将踏出校门的那一刻,郑仪芳忍不住缓缓地回过头,目光眷恋地又看了一眼校园,随后,她轻轻地、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似的跟简欣然说道:“你知道吗,你爸爸也是在这里读的大学呀。” 那声音里,透着一丝淡淡的感慨与怀念,仿佛将时光一下子拉回到了过去,那些与父亲有关的校园回忆,也在这一刻如潮水般涌来。
这是父亲去世后,母亲第一次主动跟她提父亲的过往。简欣然的心中五味杂陈。
她静静地站在母亲身旁,安静地听着母亲诉说那些被时光尘封地往事。
郑仪芳微微抬头,望向远方,眼中似有回忆的波光在闪动。
她缓缓开口 。声音带着一丝悠远地韵味说道:“你爸爸他是槟城人,年轻地时候,不知为何原因和家里发生了矛盾,一气之下,跑到了海市。
他呀,灵魂中充满了艺术家的气息,梦想就是要当个画家,画画对他而言,就像是生命中的氧气。
他刚到海市的时候,每一天,都会带着画具去海边,采风画画。
那时,你外公也是个勤劳朴实的人,闲暇的时候,总会去海边赶海。他会在浅滩中捕捞一些海鲜,然后拿到集市上去卖,换回一些钱来勉强维持家里的生计。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外公渐渐注意到了这个每天在海边画画的年轻人。他看到那孩子每天就吃一个简单的白面馒头,心中满是怜悯,于是,善良的外公便经常把自己带的咸菜分一些给他。
就这样,一来二去,两人之间渐渐有了一种特殊的情谊。随着交往的增多,外公越来越喜欢这个有才华又有礼貌的年轻人,后来呀,干脆就把他领到家里来一起吃饭了。
厂里不知怎么就知道了他是从槟城来的大学生,在那个知识备受尊重的年代,厂里的学校得知他有文化,立刻就聘请他去做老师了。
就在那个时候,我中专刚毕业,在市里到处寻找工作。
也许是缘分吧,他经常来家里吃饭,时间久了,我们就谈起了恋爱,很快便结了婚,刚结婚不久,便有了你。
他从来没有向我提起过他的家人。可他每天都会关注槟城的天气,槟城的新闻。我便猜道他应该是槟城人。
然而,从我们结婚到你出生,他们从未在海市出现过。我心里清楚,可能是因为我的出身平凡,而他的条件应该很好,或许他的家人瞧不上我。所以,我也从未主动问过关于他的家人的事。
直到你出生的时候,那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刻。在医院里,他看着襁褓中的你,眼中满是无尽的疼爱,那种眼神,我至今都还记得。
可命运似乎总喜欢捉弄人,没几天,医生告诉我们,你黄疸超标了,必须住院治疗。那时候啊,我因为婚后就怀孕了,一直在家安心养胎,没有出去工作,家里没有一点积蓄。而你爸爸呢,只是学校聘请的临时教师,收入也很微薄。外公那点工资,光是维持外婆和两个舅舅的生活就已经很勉强了。
那天,我抱着你,站在医院的走廊上,看着他在电话亭里打电话,他在里面待了好久好久。当他从电话亭出来的时候,满脸都是落寞。
也是在那一天,我看到他拿出了一块一直视若珍宝的手表。那块表在他手中闪着光,那是我第一次见他那样不舍又决然地对待那块表。后来我才知道,那块表原来是那么的值钱。靠着当掉那块表的钱,我们不仅顺利地付清了你的住院费,你爸爸还用剩下的钱在家附近开了一个小型的画室。那个画室虽然不大,但却充满了希望,是我们新生活的开始。”
母亲的讲述如潺潺流水,每一个字都流淌着过去的艰辛与温暖
等到你半岁的时候,我便继续出去工作了。
你外婆知道我们的难处,二话不说就从老家赶来市里照顾你,那段时日,虽然忙碌,但是我们都过的很幸福。
你爸爸白天在学校教书,晚上在画室教小朋友画画。
在我们一家人的共同努力下,生活如同初升的太阳,一天天变得越来越好。
然而,平静的生活却被一丝不安打破。我无意间发现他总是失眠。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站在窗户边抽烟,他偶尔还会发出轻轻的叹息声。
我才开始寻找让他失眠的原因。原来是他收到了大学导师的推荐信,是邀请他去意大利参加画展的推荐信。我知道成为一个画家,那一直都是他的梦想。他不惜与家人决裂来到海市,也是为了追寻自己的梦想,而婚姻生活不得不让他放下了梦想,每天都在柴米油盐中。我发现他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光芒。
于是,我鼓励他去参赛。可我们的家境并不宽裕,甚至连参赛的报名费都不够,还有路费,签证费以及在意大利的开支。
为了凑齐所有的费用,我当时真是昏了头,背着所有人,偷偷拿走了你外公的房本去做抵押。
那时的我,太过天真,根本没有意识到意大利是那样一个遥远的国度,我满心以为他只是短暂离开,去个几天就能回到我们身边。然而,一个月过去了,他却如同消失在茫茫大海中的孤舟,没有传来丝毫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