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有禄骑着自行车，马上就要到大店高中，突然后面有人喊他，回头却是个不认识的年轻人。
“大叔，你，是不是叫万有禄，你有个儿子，叫万天明，是吗？”宋文远跑得有些气喘。
万有禄一脸懵，“是啊，我叫万有禄，你谁啊？”
宋文远又喘了几口气，才问出：“天明，从县里回去了吗？你，有没有见到他？”
说这句话的时候，宋文远心脏都在不停地砰砰，一方面是跑的，另一方面也是紧张。
“回去了呀，你找他有事儿？”
“真，真回去了？你见到他了？你见到天明了，他已经回村里了，是吗？”
宋文远一把扯住万有禄的手腕，把万有禄捏得嗷一嗓子。
“对不起，对不起，大叔，”宋文远满脸通红，一脑门子汗，“是我没注意，大叔，对不起，天明真的已经回去了，你见过他了，他好好的，刚刚你还见过他，是不是？是不是？”
宋文远激动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万有禄一边揉手腕，一边看着眼前这个二百五，“是啊！他刚回村，县里不是让他养大鹅吗？他跟县里那个技术员，一块找大队长去了。你找他什么事儿？”
再次确认万天明没事儿，宋文远一屁股坐在地上，傻笑了半天，嘴里念叨着，“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天明没事儿，他回来养大鹅了，他没出车祸，没出车祸，太好了……”
万有禄不想搭理这个神经病，蹬车子打算走，又被宋文远扯住。
宋文远平静下来，脑子也清醒了，跟万有禄说了县城有人出车祸，秦嫣和陈大美都误以为是万天明，他们兄弟俩正开车带着陈大美和秦嫣回家报丧的事。
既然万天明没事，宋文远希望万有禄赶紧跟他过去，告诉陈大美和秦嫣万天明没事，那俩人还担心着呢。
万有禄差点给气个好歹，骂骂咧咧地，说自己儿子明明好好的，谁特么造谣说儿子死了？他要是知道了，铁定过去抽那人俩大嘴巴。
宋文远也跟着一起骂。
“叔您说的太对了，不知道哪个王八蛋造这谣，我也是吓得不轻。”
“大叔，你赶紧跟我过去，跟他她们说一声吧。让我哥也放心放心，要不，那俩女人还哭呢。”
“我们车就在前边，刚才您应该看见了。”
村里难得看见一回汽车，万有禄确实记得。宋文远骑上自行车，载着万有禄，原路返回。
宋志学没去调头，还在原来的位置等。
宋文远远远看见宋志学靠着车子，叼着烟，正在等他，都快把自行车蹬出火星子来了，离着老远就开始喊。
“没事了，天明没事，有禄叔说了，天明刚刚回村，和县里的技术员一起，天明没事，出车祸的不是他。”
宋志学也是长出一口气，靠在车上，嘴里的烟都掉地上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车窗没关，他们说话，车上的陈大美自然也听到了，推开车门，赶紧下来。
“天明没事？有禄，你确定天明没事？你没有弄错吧？我可是亲眼看见，天明出了车祸。今天中午出的事，在县城，百货大楼旁边，你是不是昨天看见他的？”陈大美整个人都哆嗦了。
万天明可是她亲手推下去的，怎么可能还活着？
如果万天明还活着，那么，她推下去的是谁？
一想起地上那具脸都被撞变形了的尸体，陈大美心里就是一阵恍惚，人都有点站立不稳。
万有禄说当然确定，百分百确定。
“大嫂，肯定是你看错了，天明上午就从县里回来了，县里的领导让他养大鹅，他在公社忙着办手续办到中午，下午才回咱们大队，我刚刚还看见他呢。怎么会有错？”
陈大美都快要晕倒了，说话都有点不利索，“有禄，你确定你看到的是天明？”
万有禄哪里知道陈大美心里在想什么，还以为陈大美是知道天明没事，替他高兴呢。
“大嫂，瞧你这话说的，我自己的儿子，我还能认错？再说了，还有县里的同志呢，一块坐车回来的，车上还有鹅蛋和设备，可威风了。”
“对了，天明还说，有二十多个鹅蛋是用来吃的，那鹅蛋里头还有肉。这县里边的玩意儿就是高级，蛋里边还能有肉的。”
“大嫂，晚上你可得好好尝尝。”
人都有好强的心，虽然万有禄一直觉得，一大家子，不分你我，侄子和儿子没有什么区别，可家里的风头都在万天赐身上，心里多多少少也会有点不得劲儿。
毕竟，万天明和万天亮才是他亲儿子。
尤其是万大汉开口闭口，家里只有天赐一个有出息的，万有禄简直都要听得耳朵起茧子。
现在，县里领导亲自给万天明派了活，虽然还是在生产队里，可干的是县里的活，不比在供销社上班的天赐差。
万有禄说话嗓门都比以前大了，胸脯子也挺得老高，那自豪劲儿，甭提了。
陈大美却不想再提这事儿，她心脏难受，眼发黑，腿发软，浑身不得劲儿，慌慌张张地就想岔开话题。
“对了，有禄兄弟，你怎么上这来了？你不是在家做土坯呢吗？是爹让你来买什么东西吗？”
“诶，别提了。”万有禄直接找了个土埂坐下，今儿心情好，他话也格外的多，“买什么东西呀？天赐就在供销社上班，大店供销社有的，团结供销社能没有吗？”
“爹要是想买什么，直接让天赐捎回去就行了，哪儿还用得着专门让我跑一趟？”
“爹是让我去学校看天聪。”
“天明说，柳林子大队那个张长贵在县里看见天聪了，怕是天聪逃课跑县城里玩去了，让我去看看。”
“什么？”陈大美五雷轰顶，眼前全白了，“有禄，有禄你说什么？天聪在县城里？他不是在学校上课吗？他怎么可能去县里？怎么可能？”
陈大美整张脸煞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实在坚持不住，白眼一翻，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