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矮子打败南唐大将梅声远,乐坏了赵匡胤。心想,矮英雄聪明过人,本领高强,要能留到我营中听差,我身边又多一员虎将。我怎么才能把他留下呢!赵匡胤渴望收下良将不提。
单说南唐元帅林文善见矮子身轻如燕,动作敏捷,胜梅声远在谈笑之中,就知道是受过高人点传、名人指教。一般将官打不过他,只有我亲自动手,才能把矬子生擒活捉,碎尸万段。想至此,林文善催马到疆场,举起大砍刀骂不绝口。小矬子毫不在意,双手分棒就要进招。
就在这时,就听远处有人高喊:“师弟呀!师父找你,叫你回去,再不回去,你可要受罚了。”
小矮子听声音好耳熟呀,偷眼一看,见来人二十四五岁,武生打扮,穿戴挺阔,站在山坡上,两手卷成筒状,正放在嘴边喊话,声音传出多远。小矮子看罢,正是自己的师兄,心想不好,我跑到这儿打仗,我师父知道,准得训我,我得赶快回去。想到这,冲林文善说:“大个子,我师兄来了,叫我回去,不和你打了。”又转身冲着宋营的兵将说道:“我师父叫我回去,你们的事儿我不管了。”说完,撒开飞毛腿,离开疆场直奔山坡。来到他师兄跟前说:“咱们快走,这个地方来不得,一来就粘上。”
“师弟,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这事不怪我,都怪庙里的老和尚,他告诉咱师父,寿州城外,开兵见仗,打得挺凶。我再也呆不住了,想看看热闹,趁师父下棋,我就溜出来。我想,师父下上棋就得半天,我到寿州看一眼就回来,师父不知道,没想到,到疆场回不去了,大个子欺负小个子,我一帮忙,他们不让走了。师兄,你怎么知道我上这儿来?”
“今天师父心里有事,头盘棋就输了,再找你找不着,师父算计你在这儿。老人家领我到这个地方,他看见你在打仗,师父怕你吃亏,一看你赢了,他就走了。在前边树林中等你,叫我找你回去,你快去请罪吧!”
“师兄,师父要罚我你给我讲个情,要打我你 替我挨两下子。”
“我不管,你太淘气,为找你跑得我一身汗。”
“下不为例,就这一回。”
说着,两人进了一片树林,林中有三棵古柏,柏树下有一条青石。这块青石有一尺多宽,三尺长,一寸多厚,看样子是一个供桌。这个地方过去准是谁家的坟地,年深日久,坟头平了,只剩柏树和青石供桌。青石板上,坐着一位老人,宽衣大袖,年近七旬,鹤发童颜,盘膝打坐,闭目养神,仪表非凡。
小矮子平时顽皮,这阵老实了,离挺远“扑通”跪倒,小声说:“师父,徒儿回来了。”老人没理他。
他师兄垂手站立,低低的声音说:“师父,我把师弟找回来了。”
老人还没说话,仿佛入定了一样。矮子抬头看着师父,见老人嘴唇哆嗦,胡须抖动。矬子暗想,把我师父气坏了,这可怎么办?我给师父消消气。小矬子用磕膝盖当脚走,一步一步往前挪,挪到老人身旁:“师父,我错了,你别生气。”
老人还没言语,矬子又爬两步,身子碰在老人的腿上,伸手给老人捋胡须:“你消消气儿,你打我、骂我都行,可别生气,气坏了身板,徒儿有罪。师父你睁眼看看我,徒儿给你打哇哇,我给你来个驴打滚。”
说着,又打哇哇,又打滚。把老人气乐了:“孽障,快起来,二十来岁还像个孩子。”
“师父你不生气了?”
“哎!我不是生气,我是心里难过呀!我本想多留你几年,叫你把艺业学成,再放你回家,现在看来不行了,咱们缘分已满,你走吧!”
小矬子听这话如五雷轰顶,颜色突变,二次跪倒:“师父你不要我了?你把我留下吧,我没惹祸,你在那儿下棋,我没事,出去玩耍,看见大宋和南唐打仗,眼看白脸将要死,我把他救下来,你老说过,救人一命多活十年,我救那个人,是为给师父增寿,我没办错事,就把那个骂我的人腰打坏了。师父,以后我再也不乱跑,听你的话,叫我站着,我不坐着,叫我死,我不活,别撵我走。”说完,流下眼泪。
老人眼圈发红:“孩子!师父不好!总不放你走,离不开你。今天师父才明白,我错了。你有父有母,他们也想你,你该找爹妈去。”
“我还有爹妈?”
“为人在世,哪个没有爹妈,都是父精母血所留,父母把儿女拉扯大,儿女长大成人,再孝敬父母。”
“我是你拉扯大的,你是我爹,你也是我妈,我就孝敬你。”
“哦……胡说!”
“师父,我又把话说错了。”
“你在我身旁十五年,为师没讲,今天将你的身世告诉你,你可以到前敌认祖归宗。”
“你老越说我越胡涂,我的父母是谁呀?”
“傻孩子,这事瞒你十多年呀,你父是大宋朝官员,官拜吏部尚书,姓冯字景川,你母张氏,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名叫冯茂。”
小矬子听了眨巴眨巴眼睛:“我叫冯茂?刚才我在疆场上还报的无名氏呢。师父,我家在哪儿,怎么来到你老身旁?”
“说起来话长,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老人家手捋长髯,追忆往事。
这位武术大师,家住陕西凤翔府岐山下隐贤庄,人称岐山居士,复姓安宫,双名长万。有个外号叫“寻海苍龙”。
那一年安宫长万到汴梁会友,在城外庙会上捡到个小孩,脖子上挂着个金锁,上边錾着“冯茂”二字。安官长万拉着冯茂站在庙会上等人认领,等了半天没人认领,冯茂孩子不认生,跟着安宫长万,不哭不闹,买东西就吃,拉他走跟着走。安官居士很喜欢,细看看孩子,这孩子虽然瘦弱,看去挺精神,一对小眼珠滴溜乱转,明亮放光,透着聪明。
天过午了,就把他领到店房里,冯茂名到家一样,晚上不找妈,问什么答什么,就是名姓,父母都说不明白。安宫长万有了私心:我这辈子没儿子,这孩子给我当儿子吧。就这样,把这冯茂带到陕西家中,一说经过,妻子张氏也很喜欢;自己不生孩子,抱一个也挺好。等到了十岁,冯茂不见长,十岁孩子看上去,好像五六岁,还那么高。别看个子矬,心眼可不少。安宫长万明白,这孩子是个矬子,我有个矬儿子,叫人笑话,也难看呀!得了,当徒弟吧!又成了徒弟。
老人白天教文,夜晚教武,下了苦功。和冯茂一块练武的还有个孩子,是安宫居士的侄子,叫安宫发,乳名叫发子。比冯茂大五岁,两人一起长大,一块练武,安宫发可不如冯茂学得快。冯茂天资聪明,心眼还多,教什么会什么,又会来事,师父眨巴眨巴眼,他就知道要干什么。安宫长万喜欢他;又因他长得太丑,有缺陷,怕别人瞧不起,所以,对他格外痛爱,单教单练。转眼十五年,艺业学得不错,因为身体矬,特意给他打造一对小棒槌。这冯茂练就的飞毛腿,穿山跳涧如走平地。
冯茂哪都好,天生诙谐,就是爱开玩笑,除了他师父,和谁都开玩笑。谁都喜欢他。
数月前,安宫长万到京城访友,谈起冯茂时,朋友告诉他,朝中吏部尚书冯景川十几年前生了一个孩子叫冯茂。当初冯景川保的北汉王刘崇,他在汴梁县城衙门里当个刀笔小吏,为人正直,才华横溢,很得人心,三十岁喜得贵子,取名冯茂。冯景川夫妻老来得子,爱如掌上明珠,对冯茂骄生惯养。五岁那年,由家人冯义带领去逛城外庙会,庙会上人多,把孩子给丢了。冯义急坏了。回到城里,跟冯景川一说,冯大人四处贴告示寻找儿子,一连几年也没有音信,就把找孩子事放下了。
后来,冯景川保过大周;赵匡胤登基,重用周朝老臣,仍任吏部尚书之职。这次,安宫长万进京访友,知道了冯茂的身世,心里很是不安,一打听冯景川随皇上出征南下,安宫长万更着急了。冯景川已经年过半百,打仗生死未卜,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冯大人再也见不到儿子了,我爱徒弟,人家更想儿子。
怎么才能两全其美呢?忽然老人有主意了,我领他到南唐去,顺便看看老朋友,再打听一下战事如何?如果赵匡胤打胜仗,就不用锦上添花;打了败仗,我带孩子去见冯景川,成全他们父子见面,再给他们帮帮忙。
就这么,安宫老人回到家中,安顿好家中之事,领着侄儿安宫发、徒弟冯茂奔金陵。从陕西出发,边走边游山玩水、访友拜庙,走得太慢,整走了好几个月才到淮河一带,打听战事,赵匡胤净打胜仗,得朱叉关、双江关、寿州,没费力。安官长万放心了,冯茂不能放走,让他回家成了小少爷,不能下苦功,误他学本领。我这点艺业还没教完,得了,我带他回去吧,等冯景川回京再说吧。
他要往回走,忽然想起寿州城外二十多里的地方,有座庙叫清净禅林寺,庙里的住持和自己是好友,我既然来了,别越门而过,应该看看,这么大年岁,来不了几回,看看吧。就这么,他想奔清静禅林寺去。没想到离庙差几里地过不去了,南唐兵困寿州,扎上帐篷。安宫老人听说困寿州,心中着急,赵匡胤遇难,我更得进去打听战情;白天不让进,晚上三个人偷过南唐营,找到庙宇见着老和尚。
南唐兵困寿州,三十里内的老百姓全赶走了,唯独没撵净明禅师,因为他是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与世无争,不会帮大宋。更主要的原寿州大帅刘仁瞻和禅师要好。就这样,安宫长万到庙内见着净明。老朋友见面十分欢喜。和尚不让安宫居士走,叫他住几天。老人也不想走,他想听听寿州消息,每天和净明下棋,晚上出来到寿州城下看看。他来了两天了。
今晨,净明和安宫居士谈寿州情况,南唐元帅厉害,大宋朝要吃亏,叫冯茂听见了。冯茂一想,寿州城外打仗呢,一定热闹,我偷着去看看。就这样,他趁师父和老和尚下棋,到寿州打了一仗。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名姓和身世,所以,赵匡胤在疆场问他名姓也说不上来。
安宫老人下完棋发现徒弟丢了,就知道到寿州去了。他领着侄子到前敌一看,冯茂在那儿正和赵匡胤说话,说什么听不清。和梅声远打仗也瞧见了,见他徒弟没吃亏,才离开疆场,先行一步,叫侄子把冯茂找回来,到树林中。
今天安宫长万把冯茂的以往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冯茂听后如梦方醒,今天在疆场上帮忙帮对了,既然我爹在城里,我得看看长的什么样?忙说:“师父,我想见见我父。”
安宫老人说:“现在你父被困寿州,你应该救父尽孝,宋皇帝被困,你该救主尽忠。你的本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你可到寿州解围。多咱发现你的本领不行,还得学,再到岐山下来找我,记住师父的名字就能找到。”
冯茂乐意去前敌,又舍不得师父:“师父,我救父回来就到你身边尽孝。”“好吧!你快走。”说着,安宫老人从怀里拿出个小包:“这个小包里是你的金锁,上边有你的名字,你从小挂在脖子上,你拿他前去认父。”
冯茂答应,安宫长万又拿过一个百宝囊递给冯茂:“这是师父我年轻时候用的,赠给你,将来有用。到前敌如果遇上老道于洪,你可要多加小心。”
安官老人千叮咛万嘱咐,师徒难舍难离。冯茂接过金锁和百宝囊,跪地下给师父磕了仨头,又给师兄行礼,师徒洒泪分手。
冯茂离开师父直奔寿州。心急似箭,心想,我活这么大,不知父母是谁?这回我到宋营去认父,我爹不定多高兴呢!明天我去打黑大个子,南唐要倒霉了。思思想想走得很快,来到方才打仗那个地方了,抬头一看:疆场上一个人也没有,远处是南唐营盘,面前是寿州城,城头上军卒巡逻,大旗迎风招展。
原来冯茂被师兄叫走以后,赵匡胤害怕吃亏,叫高怀亮收兵。林文善也收兵回营。
单说宋将进了寿州,随营的郎中给高怀亮治伤。众人来到帅堂商议军情。高怀亮说:“今天要是没有小矬子救我,我命休矣。这个人本领不小,不知小恩公哪去了。”
赵匡胤说:“是呀,有他不愁战败林文善,这孩子上哪儿找?”
君臣正在议论,中军官进来报信:“启禀万岁和元帅,在疆场上帮我们打仗的那矬将军来了。”
帅堂上的人听这话,又惊又喜,赵匡胤问:“他来有什么事?”
“他说要找他爹。”
“谁是他父亲?”
“没说。”
赵匡胤沉思不语,这个孩子性格古怪,疆场上见面,他连真名姓都不敢报,怎么转眼来认父了,其中是否有诈?想到这,转身问苗从善:“军师,矬将军的父亲是谁呀?”
“万岁,问问他就知道了。”
赵匡胤想这话说得多没劲:能问他我问你干什么?“你不觉得这孩子奇怪?”
“说怪就怪,说不怪,就不怪。这个人本领高强,我营中又缺人,方才他走了,咱们想他;他回来了,不能拒之门外。为了防止有诈,可到城头上问问他的根基,如是我城中哪家大臣之后,那真是万岁的洪福。”
“有理有理!众卿随孤登城一望。”
“是。”言罢,众人来到城头,往下一瞧,正是那个矬子。
赵匡胤满脸堆笑问道:“大英雄你可想死孤王了?”
冯茂仰脸一瞧,说话的人他认得,急忙施礼:“万岁在上,矬子有礼了。”
赵匡胤奇怪,这一会儿这孩子变样了,不诙谐了。“将军,你说你找父亲,他是哪位?”
“万岁,刚才是我不好,和你开玩笑,你可别生气,大人不见小人怪,大人生小人气,也就成小人了。”
赵匡胤心想,冲他这几句话,我也不生气,我怕当小人。忙说:“孤不怪。”
“我知道你不能怪我,你疼我,喜欢我,我以前不知道父母是谁,方才我师父把我找走,说出我的根基,我父亲是吏部尚书冯景川,我叫冯茂,请万岁周全我父子见面。”
冯景川就在赵匡胤身后站着,听了这话以为在梦中,他挤到前边,手扒垛口往下看,老眼流泪,胡须颤抖,说不出话。
赵匡胤高兴,忙问:“冯爱卿,下边那位小将军可是令郎公子?”
“哦,老臣的犬子是叫冯茂,丢失十五年,这孩子刚才说的都对,只是十五年没见面,这孩子个子不见长,模样嘛……”冯景川嘴这么说,心里合计,我怎么有矬儿子呢,心里怀疑,不知为什么,止不住眼泪,这叫父子天性。大家看看冯景川,再看看冯茂,像一个模子拓下来一般。
“冯大人,那这孩子是不是?”
“我再看看。”他擦擦眼睛细看冯茂:“小将军,你寻父要认家归宗,有何凭证?”
“我这有长命金锁,大人过目。”说完,打开小包,把金锁拿出来,挂在脖子上。
冯大人这回不怀疑了,这是孩子百岁那天给打的。“儿啊,为父就是冯景川。”
冯茂跪下磕头:“爹呀,我可见着你了,孩儿没在你身旁尽孝,多磕几个头吧。”
赵匡胤龙颜大悦:”冯爱卿,孤给你道喜,来人,快开城门把冯茂接进来。”
群臣来到城门洞,仪仗队连吹带打,把冯茂接进来,冯景川上前搂住冯茂,父子抱头痛哭。高怀亮说:“别哭,这是喜事,冯大人有这么个大英雄儿子,祖上有德。”
冯景川说:“他是晚辈,是个孩子,你们别叫他大英雄,我听着不顺耳。叫侄子,他是个小娃娃。”
众人说说笑笑来到帅府。落座之后,冯景川给各位大人介绍。冯茂这回成了磕头虫了。就他辈小,挨个磕,磕着磕着他不干了:“爹呀,你把人名说完,我磕一个全有了。”
“哦……不行。”
赵匡胤说:“行,行,少磕几个。这个头别白磕,冯大人的儿子失而又复得,多少都得拿点见面礼。”
大家说:“行,现在打仗的时候,没带什么稀罕物,先欠着,等得胜还朝,到家里还。”“好。”一说得胜还朝,众人的心一翻个,收住笑容,低头难过。
冯茂千灵百怪:“众位伯伯、叔叔,怎么不高兴了?”
赵匡胤打了个唉声:“冯将军,我们君臣被困寿州,还朝无期,怕的是命丧此处,大家心里不好受。”
“好丧气!我刚和爹见面就死,不能。”
“咱不是人家对手。”
“还有我呢?”
冯景川说:“娃娃,不许胡说,你有什么能为?”
“爹呀,你不说真话,孩儿白天在疆场那两下子,你看着了,有个二十人,三十人不是对手。老前辈们别难过,明天我去会战南唐的将官,看他们有几合之勇?不是孩儿说大话,明天我要包打前敌!”
赵匡胤说:“你能救了我君臣性命,功高盖世,白天立了战功,冯将军听封。”
冯茂说:“别封,白天,我来看热闹,赶上的,不算立功。进城寸功未立,无功受禄,寝食不安,明天我抓住林文善,你再封官。”
冯茂说了半天话,就最后这两句冯景川爱听,我儿子明白事。忙说:“万岁,冯茂刚进城,寸功未立,不该封赏。”
“好,功劳记下,一块加封。”
这时天色将晚,冯景川把儿子领下去,休息片刻,二次见礼,赵匡胤为冯茂准备酒宴,一来给他庆功,二来为他父子见面贺喜。
赵匡胤在行宫设摆御宴,文武相陪,排开桌案,君臣开怀畅饮。冯茂父子坐在赵匡胤身旁频频举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匡胤喝多了,忽然想起御妹夫高怀德被南唐抓去两天两夜,心里说:我在这儿喝酒,不知高怀德、呼延凤、史彦超、曹翰几位卿家身在何处?吉凶如何?酒入愁肠,醉得更快,赵匡胤忘了冯景川父子见面的大喜事了,坐在上首掩面大哭。
这一哭,众人放下匙箸劝道:“万岁,龙体保重。”
冯茂正吃得高兴,他在师父身旁哪能吃这么多好东西,山珍海味,夹个大个糖溜丸子,往嘴里一扔。赵匡胤这一哭,吓得冯茂一激灵,丸子卡到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可把他噎坏了,半天才顺下去。“哎呀,我的妈呀!没把我卡死。万岁早不哭晚不哭,我正吃丸子你哭;差点要我命!”
被他一提醒,赵匡胤也明白了:人家父子团聚,我掉眼泪,这多不合适啊!“冯将军请用酒。”
“万岁为何难过?”
冯景川忙说:“孩子!你不要多嘴。万岁有心事不许问。”
“不对!是不是舍不得叫我吃你?”
赵匡胤说:“你太爱开玩笑了,刚才孤难过的是,我们君臣眼前摆着肉山酒海,我那被俘的四位爱卿身陷敌巢、挨饿受刑。”
“谁被抓去?”
冯景川说:“这孩子多嘴,我告诉你,是高怀德元帅、先锋和两位侯爷叫敌人抓去了,不知生死。万岁爱臣如子,故此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我们都难过呀!”
冯茂听完一乐:“这么点事呀!你早说呀!我不吃了,我现在去南唐大营打探高元帅他们的下落:如果他们被杀,没办法了;如果他们还活着,我一定把他们救出来,这酒菜别撤,我还没吃完呢!等我救回人,再接着吃。”说完要走。
高怀亮把他拉住:“贤侄,你不能去,敌人军营戒备很严,你一个人,人单势孤,怎么能救了四个人?不等到营内就有性命危险。孩子,万万不能去。”
冯茂说:“高元帅,你太小瞧人了!有那么句话,“没有打虎艺,不敢上山岗,没有擒龙手,不敢下东洋。没有金钢钻,谁敢揽瓷器活?”我没能耐,我敢说行吗?”
“贤侄,你年轻不知敌营的厉害。我们都不敢去,你能行吗?”
“高叔叔,你不行,别人就不行吗?白天你受伤,我可没受伤。”冯茂没好意思说,你受伤是我救了你的命。
高怀亮心里也明白,被说得脸通红。说道:“贤侄的本领比叔叔强多了!”“强不强不说,反正我没把他们南唐人放在眼里!不就是一个黑大个子,还有个老道叫于洪吗?我师父说于洪厉害,我正要会会他呢!今天叫我去,我也去;不让我去,我也去。这是我建功立业的时候。我要救父老们脱险,为国尽忠。”这几句话说得高怀亮没词儿了。
苗从善说:“冯将军,你自己去我们不放心,我们也出兵,内外一起动手,怎么样?”
“好!这么办,我是步下将,人小腿快,进敌营如入无人之境,往外带人不容易,因为那四位老将救出来,怕冲不出敌营。你们派人埋伏在城外,一旦我们被敌兵发现,追杀我们,你们去打接应,里应外合把人救回。”
大家闻听个个挑指赞成:这小子真有韬略。高怀亮派张光远、罗延西带五百弓箭手埋伏城外,给冯茂一支火箭:“救出人放火箭,我们冲进去打接应。”
“不用带箭,那太麻烦,我放一把火,把敌营点着,咱们以火光为号。”
高怀亮一听更高兴:“一言为定!”
赵匡胤听说矬子要去救人,酒也醒了,嘱咐冯茂多加小心,救回四员将。冯茂满口答应,又给父亲行礼:“爹爹!你等着儿子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告别众人,离开行宫,没走城门,上城头,从老师赠给的百宝囊内,掏出爬城锁,爬城锁前边是个飞爪,抓住垛口,顺着锁链出溜下去,收起爬城锁,放入百宝囊中。来到护城河边,城头军卒放下吊桥,冯茂走过去,直奔南唐大营。
冯茂一走,赵匡胤酒也不喝了,高怀亮领众将回帅府,派张光远、罗延西,带五百名军卒,悄悄出城,埋伏城外,等着接应冯茂救人归来。
再说小冯茂,借着酒劲,精神头十足,往下一哈身,施展鹿伏鹤行飞腾法,哪黑走哪儿,哪暗走哪儿。走出二十里地,前边接近敌营,南唐在营外边挖了三道壕沟,虽然有巡逻的,但看守不严,冯茂躲过巡更下夜的军卒,蹿过两道壕沟,迎面是北营门。门前百尺高杆上,挂着气死风的灯笼。双扇大门,平时大门闪开,军卒随便出入,要是有人闯营,把大门关上。到了晚上,巡营的军卒出出进进,双扇门半开着。门前有四个军卒把守,一边两个,大门的两边挖着三丈多宽、两丈深的壕沟,沿沟上安的鹿角桠杈,挡敌兵护营盘。
冯茂个矬目标小,不容易被发现,他趴在土坑里,仰脸往营盘里面观看,里边帐篷一个挨一个,灯光昏暗。营门灯太亮,怎么办呢,怎么能进去?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他在地上,摸到个鸡蛋大的石头,正赶上营门里边有个军卒往外走,冯茂瞄准了这个人的脑门子,一扬手“嗖”这个石子飞过去了,“梆”正打在那军卒奔楼头上,疼得这个人一捂脸,当时起个大紫包。“哎哟”,黑夜间他喊了一声,声音很大。
守营门的四个人听见喊声,探头往营门里看,“怎么回事!谁?”就在这同时,小矬子“蹭蹭”三蹿两蹦,来到门前百尺高杆黑影下,守营的军卒听见声音,扭头问:“谁?”
冯茂又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照定杆子顶上挂的灯笼,一扬手“啪”!灯笼打灭了,门前漆黑,把守营门的四个人吓坏了:“灯怎么灭了?有人打的!谁?”
四个人一乱,冯茂趁机跑进营门。进了营门就自由了,到处都可容身。他蹿、蹦、跳、跃,到处乱窜。前边有个帐篷,特别大,门前有大旗,冯茂明白:这是大官的帐篷。来到附近,听里边划拳行令、闹闹嚷嚷。“军师请酒。”“元帅请,啊……哈哈哈。”
冯茂乐了,这是帅帐,要知心腹事,单听背后言。我听听。门前有人站岗,出出入入,端酒送菜的来往不断,他绕到后边,见两个巡逻的军卒,围着帐篷转圈,像机械人一样,目视前方,围帐篷转,冯茂见他俩过去,往地下一倒,身子一轱辘来到帐篷下。顺着帐篷缝往里看,没看清楚,全是背影;又转个地方,找个缝一看,这回看清了:里边有十几名美女正在弹唱劝酒。正中坐着两人,一个是主帅林文善,一个是护国军师于洪。
林文善和于洪全是酒色之徒,从金陵带来十几名美女,留在营中,每晚都叫美女们陪酒弹唱,寻欢作乐。此时正是于洪和林文善狂欢之时,眼前摆的山珍海味,身旁坐着两个美人,浓妆艳抹,眉目传情,斟酒布菜。眼前歌伎击鼓执板,唱着《阮郎归》,莺声燕语,婉转动听。林文善和于洪眯缝着眼睛,捻着胡须,摇头晃脑如醉如痴,身子轻飘飘,如入巫山。歌声止住,两人睁开眼睛,哈哈大笑。
林文善摆手让歌女退下,转过脸冲于洪一笑,说道:“于道长,咱们今晚,月夜良霄,饮酒听歌,如同神仙一般。想那赵匡胤在寿州被困,度日如年,像坐针毡,再有几个月粮草断绝,就得喝西北风了,哈……”
于洪一笑:“用不了几个月,再有半月,城里就得人吃人。”
“军师,真是用兵如神,神机妙算,没用吹灰之力就把赵匡胤困在寿州,仙长功高盖世也!”
“还是林元帅功劳大。疆场上连赢数阵,把他们的元帅抓住了,奇功一件。”
“这四个人怎么处理?在营中还得看着他,不如杀了省心。”
“不能杀,这四个有大用,等抓住赵匡胤一块押往金陵,见李千岁邀功领赏。赵匡胤要是跑了,咱可以拿这四个人顶帐,找赵匡胤换城池。高怀德是他的妹夫,要什么得给什么。我们要败了,可以拿这四个人赎罪。所以,这四个人不能杀。”
“我怕叫人救走。”
“在我的八卦帐押着,谁能来?谁有那么大本事?”
“白天那个矬子挺厉害,我四十万兵困寿州,周围百姓都撵走了,他是怎么进来的?还有他师兄。白天矬子能在我的刀下救走高怀亮,打伤梅声远,对这个人不能小看,功夫很高,不能不防。”
“小矬子是有两下子,但也不可怕。再说疆场上没和你交手,就被人叫走,看来他和赵匡胤不是一伙的,也许被我们吓跑的,不会回来了。”
“但愿如此,可是抓来的四个人,性子刚烈,不吃我们饭,不喝我们水,两天两夜水米未进,看样子要饿死,不如杀了。”
“不吃东西是吓唬人,还是他们不饿。刚被抓心里有火,吃不下去;过一半天,火下去知道饿,就吃了。”
“一旦饿死呢?”
“这么办,派两个美女,带些酒菜去劝劝。为人在世,酒色二字谁也跳不出去,我不相信宋将就不爱美人,不馋美酒佳肴?只要今天吃了,明天再不会绝食。”
林文善说:“你可真是我的好军师,难为你怎么想出来的!对,派两美人劝酒,没有不动心的,就叫红杏、碧桃去吧。这两人能说会道。”
“好吧。”
林文善冲军卒一摆手:“去把红杏和碧桃叫来。”
“是。”
时间不大,进来两个美女:“参见元帅!”
“你们俩辛苦一趟。有四名宋将不吃不喝,怕他饿死了,你们俩到后边去劝劝酒。”
俩女人把小嘴一噘:“我们不去!我们是侍候元帅和军师的,怎么能给宋将陪酒?”
“事成有赏。是我叫你去的。”俩女人答应了。又叫来两个牙将,领着红杏、碧桃,提着食盒,奔八卦帐。
小冯茂趴在帐外看半天了,累得脖子都酸了,一看有人送饭,心里高兴,正愁没人领路,我趁机会去救人。就这样,那四个在前边走,冯茂在后边跟着,拐弯抹角,来到一座八卦帐前。八卦帐的左边有座牛皮帐,周围用一丈五尺高的铁栏杆围着,这个牛皮帐有东西两个门,门前挂着灯笼,每个门外,站立两个小道童。冯茂藏在八卦帐角落下,偷眼观看。
眼看着那四个人,来到东边门前止住脚步。守门的两个道童厉声问:“干什么的?别往前来!”
牙将说:“我们是林元帅派来的,给被押的囚犯送饭的,怕他们饿死,特意叫红杏和碧桃劝酒。”说完拿出令箭。
道童接过令箭看了看,认准没错,把令箭递过去。上下打量俩美人,笑嘻嘻地说:“长得真俊,四个该死的囚徒走桃花运,有美人陪酒,比我们都强呀!咱们喝酒得自己倒,没人陪呀!”
牙将说:“二位师傅,别着急,等宋将吃完饭,叫红杏、碧桃陪你们喝两杯,唱几个小曲。”
俩道童一听乐了:“太好了!那才叫:清风徐来,明月当空,嫦娥把盏,对酒当歌,人间快乐,哈……”
这几个男女调笑,冯茂在暗处又恨又气,这叫什么出家人?淫词浪语,实在可恶,一会救完人把你们都废了。
牙将说:“二位师傅,高怀德在哪儿押着呢?”
道童回答:“一座牛皮帐,分为东西两间屋,一边押两个。你们四位分开送饭。快点回来,别误了我们喝酒。”
其中一牙将说:“好、好,你和碧桃到西屋去,我和红杏就到这个屋子。可快点!”
“哎!”说完,那碧桃和一个牙将走了。
单说红杏他们跟着一名道童来到东屋,道童取出钥匙,往锁眼儿插进去,往左一拧,“嘎巴”打开锁,撤下钌铞儿,推开铁门,道童引路,红杏和牙将跟在身后,进了帐篷门。
冯茂在暗处看得清清楚楚:我先到这屋救人,然后到那个屋。想到这,小将军亮双棒直往里闯,要解救高怀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