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在血潭表面凝结成细碎的冰晶,卜凡的衣摆扫过嶙峋石壁时,带起一串暗金色星火。
苏瑶将玉簪别回发间,指尖触到簪尾时微微发颤——昨夜用精血催动破阵术的灼伤还未消退。
\"公子当心脚下。\"郝柔忽然扯住卜凡的袖口。
她足尖点在凸起的玄武岩上,裙裾间垂落的银铃竟未发出半点声响。
众人脚下的岩层布满蜂窝状孔洞,每个孔洞里都蜷缩着拳头大小的白骨蜘蛛,细足在晨光中反射出诡异的青芒。
灵渊守护者首领的影子还黏在三百步外的断崖上。
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青铜匣边缘的铭文,那些本该被岁月磨平的凹痕里,还残留着三十年前某个雨夜的血腥气。
\"东南巽位。\"薄萱突然停下脚步。
她将耳坠上嵌着的珍珠按进岩缝,珍珠顿时化作一滩银水渗入石中。
众人眼前的石壁突然扭曲成半透明的薄膜,无数张人脸在膜后发出无声的嘶吼。
甄婉的药篓里传出清脆的玉瓶碰撞声。
她正要将止血散分给众人,整片岩地突然像活物般蠕动起来。
郝柔腰间的软剑刚出鞘三寸,腥臭的罡风已卷着墨绿色黏液扑面而来。
那生物从石髓中剥离的刹那,空气里炸开硫磺般的焦臭味。
它躯干如同被剥了皮的巨蟒,却生着十七对蜈蚣般的步足,每根足尖都滴落着腐蚀岩层的毒液。
最骇人的是它头颅上密密麻麻的复眼,每一颗眼珠里都映着众人惊愕的倒影。
\"散!\"卜凡厉喝时已扯着苏瑶滚向右侧。
他后颈擦过毒液的瞬间,心口那朵金莲突然绽放出刺目光芒,在岩地上灼烧出焦黑的八卦阵图。
郝柔的软剑在怪物腹部划出火星,反震之力却将她掀飞三丈远。
\"阿柔!\"薄萱甩出袖中金蚕丝缠住同伴腰肢,自己却被惯性带得撞上石壁。
她后脑撞在凸起的钟乳石上,血珠溅在甄婉慌忙伸来的帕子上,绽开数朵红梅。
怪物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十七对步足突然暴涨数倍。
卜凡抓起地上白骨蜘蛛的残骸掷向岩顶垂落的石锥,蛛骨与钟乳石相撞的脆响中,整个洞窟突然下起酸雨般的毒液。
\"坎水位,三丈七!\"苏瑶突然高喊。
她发间的玉簪不知何时插进了左肩,涌出的鲜血在身前凝成血色罗盘。
卜凡瞳孔收缩——那正是昨夜破阵时被抹去的阵眼方位。
怪物扑向血色罗盘的刹那,卜凡的靴底在岩地上擦出火星。
他解下颈间玉珏抛向半空,两半染血的古玉在空中拼接成完整的阴阳鱼。
金光暴起的瞬间,十七根钟乳石突然如利箭般坠落,将怪物钉在早已被毒液腐蚀松软的岩地上。
\"就是现在!\"甄婉将药篓倒扣在地,数十种药粉被罡风卷成旋涡。
薄萱忍痛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郝柔剑身上画出符咒。
当软剑刺入怪物第七对复眼时,整座灵渊都响起瓷器碎裂般的脆响。
苏瑶踉跄着扶住岩壁,看着卜凡用玉珏接住怪物溃散前的最后一滴毒血。
那滴血在玉珏表面游走成细小篆字,正是三十年前卜氏灭门案卷宗上缺失的证物编号。
\"公子...\"郝柔正要说什么,突然盯着薄萱染血的裙角倒抽冷气。
甄婉已经撕开随身携带的鲛绡,将药粉细细洒在伤口周围。
她包扎的动作突然停顿——薄萱小腿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与卜凡心口金莲相似的纹路。
卜凡半跪在地查看伤势时,指尖无意触到那处纹路。
整个洞窟突然回荡起空灵的编钟声,众人携带的玉器都在共鸣中浮现出星图。
苏瑶望着岩顶逐渐显形的二十八宿,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烧毁的那卷观星录。
灵渊守护者首领的青铜匣在十里外发出蜂鸣。
他浑浊的独眼透过水镜术看到,那些被卜凡鲜血浸染的岩画正在重新生长。
最令他惊惧的是壁画中持剑的十七道虚影——他们的面容正逐渐变得与卜凡身后四位女子重叠。
血潭深处传来新米炊熟的香气,混着甄婉药篓里逸散的苦味,在岩缝间酿成某种令人眩晕的甜腻。
当卜凡用玉珏割开掌心为阵法收尾时,谁也没注意到潭底沉睡的某种存在,正随着他鲜血滴落的速度缓缓睁开睫毛。
青铜匣的蜂鸣震得灵渊守护者首领指骨发麻。
他盯着水镜里逐渐清晰的星图,喉头滚动着三十年未散的铁锈味。
岩壁上持剑的虚影正与苏瑶的眉目重合,这让他想起某个雪夜被斩落悬崖的素衣女子——那人的剑穗也曾缀着这样的银铃。
\"头儿,要放噬魂砂吗?\"手下攥着鹿皮囊的手指青白,毒粉随着他颤抖的幅度在月光下泛出磷火般的幽蓝。
首领的独眼扫过水镜里薄萱小腿的金莲纹路,青铜匣内突然传来骨笛破裂的脆响。
三十年前老祭司临终前划破他眼皮的那道血痕,毫无征兆地灼烧起来。
碎石簌簌滚落的声响惊动了正在包扎伤口的甄婉。
十二道玄铁锁链缠身的守护者们从阴影中浮现时,郝柔的软剑已缠住三枚淬毒铁蒺藜。
苏瑶不动声色地挪动半步,染血的裙裾恰好遮住岩地上未干的血符。
\"灵渊禁地,岂容外人染指!\"首领的青铜匣咔哒一声弹开,露出里面半截焦黑的指骨。
那指骨悬浮的瞬间,整片岩地的蜂窝孔洞同时喷出青紫色毒雾。
卜凡按住想要结印的薄萱,指尖在袖中悄悄碾碎昨夜收集的冰蛛丝。
毒雾在距离众人三寸处突然冻结成霜。\"前辈可知三十年前子时三刻的雨,为何带着龙涎香的味道?\"卜凡摊开掌心,玉珏上凝结的毒血正化作\"丙寅七十九\"的朱砂小篆。
首领的瞳孔剧烈收缩——那正是他当年亲手刻在证物匣上的编号。
岩缝间凝结的冰霜发出细碎的爆裂声。
郝柔的银铃无风自动,在众人周身织就半透明的音障。
薄萱忍着腿伤将金蚕丝绕在甄婉腕间,随时准备切断突然袭来的锁链。
苏瑶发间的玉簪泛起莹白微光,照亮卜凡沉静如水的面容。
\"你要翻的是陈年血案,掀的却是整个灵渊的根基。\"首领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相互撕咬。
他背后的守护者们突然齐声低吼,手中锁链绞成巨蟒形状。
甄婉药篓里突然滚出个翡翠药杵,杵头沾染的朱砂在地上洇出\"赦\"字残纹。
卜凡忽然解下外袍掷向半空。
浸透毒血的布料遇风即燃,显露出用蛛丝编织的星象图。
二十八宿中危宿的位置,赫然缀着与薄萱伤处相同的金莲纹。\"若前辈见过这种印记,就该明白我等为何非来不可。\"
青铜匣中的指骨突然发出悲鸣。
首领布满疤痕的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他想起昨夜占星时看到的异象——紫微垣东南裂开的缝隙,正与此刻卜凡心口绽放的金莲遥相呼应。
当第一滴融化的冰霜坠地,他抬手压下了所有蠢动的锁链。
\"明日卯时前必须离开。\"首领转身时,青铜匣重重砸在凸起的岩石上,飞溅的火星点燃了角落里残破的蛛网。
薄萱望着他佝偻的背影,忽然将染血的帕子系在郝柔剑穗上,朝着黑暗深施一礼。
酸腐的毒雾被地下涌出的冷风冲散。
甄婉蹲身整理药篓时,发现某种荧光苔藓正沿着她的脚印生长。
苏瑶擦拭玉簪的手忽然顿住——那些苔藓闪烁的节奏,竟与卜凡颈间玉珏的辉光完全同步。
\"西南艮位有生气。\"郝柔的银铃缠住垂落的钟乳石,铃舌指向某个幽暗的岔口。
薄萱的金蚕丝刚触及洞壁就燃起青焰,照出岩层深处盘踞的青铜锁链。
那些锁链表面布满指甲抓挠的痕迹,最新鲜的裂口还沾着暗红血渍。
卜凡的靴底碾过某块凸起的石板时,整条甬道突然亮起鱼鳞状的纹路。
苏瑶的玉簪自动飞向岩顶,在众人眼前拼凑出残缺的星图。
当第七颗玉珠归位,石壁轰然裂开的气流掀飞了甄婉的药篓,漫天飞舞的药粉中,一扇嵌满月魄石的门户缓缓升起。
门扉上的饕餮纹正在月光下蠕动,獠牙间卡着的半截玉镯与郝柔腕上的饰物如出一辙。
薄萱伤处的金莲纹突然发烫,将靠近门环的袖口灼出焦痕。
卜凡按住想要触碰篆文的苏瑶,却发现自己的倒影在门面上竟生出三重重叠的虚影。
冷泉般的幽光从门缝渗出时,众人携带的玉器同时浮现龟甲裂纹。
甄婉的止血散突然在瓷瓶中沸腾,蒸腾的雾气里浮动着与卜凡鲜血相似的金丝。
远处传来灵渊守护者压抑的咳嗽声,像是某种古老的警示在岩层间反复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