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都走到这儿了,臣弟就不多打扰,先行告退……” 宗怀岚微微躬身,作势欲转身离去。
宗庭岭抬手轻轻一挥,声音带着几分不容置疑:“你回来,朕不去。”
静王宗怀岚面露意外之色,抬眸望向宗庭岭,眼中满是疑惑:“皇兄不去看童嫔娘娘了?”
宗庭岭的眼神在锦书轩外短暂停留,那里承载着过往几日他频繁出入的记忆,片刻后,他收回目光,抬脚往前走去:“不去了,朕又不是太医,去那只会碍手碍脚。”
静王愈发奇怪,快走两步跟上去,小声说道:“臣弟听闻,陛下那几日自己都受伤未愈,却还衣不解带地陪着童嫔,公务繁忙至极也日日来看望,如今怎么…… 莫非是……” 他欲言又止。
宗庭岭侧头看了看他,神色平静,吐出的两个字却似带着冰碴:“还活着。”
说罢,他转头,继续大步向前走,寒风撩起他的衣角,背影透着几分萧索,边走边又补了一句:
“半口气吊着,生不如死。”
静王只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一阵钝痛袭来,他赶忙快步跟上宗庭岭的步伐,语气里满是焦急:“那皇兄是打算……”
宗庭岭闻声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目光直直地落在静王脸上,平日里少见的焦急神色此刻明明白白地写在静王的眉眼间,可宗庭岭自己的脸上,却只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他沉默了一瞬,开口问道:
“你和他入宫前…… 算是朋友吗?”
静王心中猛地一紧,被宗庭岭那样直白又深沉的目光注视着,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张了张嘴,最终也只能缓缓地点了点头,额上甚至冒出了些许冷汗,不知皇兄这话中深意究竟为何。
宗庭岭见状,神色愈发认真,又接着问道:
“如果他是你的挚友,他现在已然徘徊在鬼门关上,你若用力,或许还能将他从那生死边缘拉回来,可他醒来之后,面对的却是无尽的伤痛和后遗病,你会拉他吗?”
静王一下子怔住了,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宗庭岭的话,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宗庭岭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看了许久,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与沧桑:
“你是个风流洒脱的性子,天南海北结交了诸多朋友,红颜知己也不少,这些凡尘俗事于你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你或许从不曾思量过这般两难的抉择,你不明白……”
静王听着这话,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指节都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怎会不明白呢?
宗庭岭幽幽地叹了口气,那口白气在冰冷的雪中迅速弥漫开来,丝丝缕缕,与他身上那一身素白的丧服相互映衬,更添了几分凄清与落寞。
他微微仰起头,缓缓开口道:
“不知为何,朕在他身边守着的时候,他常常会突然没了气息,那模样,着实让人心惊。可太医却说,平日里倒不会出现这般情况。朕有时甚至暗自思忖,是不是他心底还在怨朕啊,怨朕从前对他做的那些……”
他顿了顿,像是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说道:
“可是,他是为了救驾才受的重伤啊。朕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那千钧一发之际,他下意识的动作,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朕的身前,在倒下前,看向朕的眼神…… 那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关切与不舍,又怎么会是怨恨呢。”
“若不是因为…… 爱,人又怎么可能会为了旁人,甘愿舍弃自己的生命呢。”
静王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听着宗庭岭这一番饱含深情的话语,心中酸涩之感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的心房。
他几乎压抑不住内心那翻涌的......妒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的难受。
静王深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他抬眸看向宗庭岭,此刻只觉得满心的荒唐可笑。
怎么可能,童子歌怎么可能爱你,他是想让你一辈子愧疚,因为他的死,他的英勇救驾,买童家一个丹书铁券。
笑话......他怎么可能爱你。
静王这般在心底暗自思忖着,仿佛给自己找到了一个能说服自己的合理缘由,顿觉那股憋闷在心头的酸涩与愤懑消散了不少,畅快的感觉渐渐涌上心头。
他很快便挂上了那副一如既往的表情,走上前,试图宽慰道:“皇兄,您也别太伤神了,一切皆有定数。”
然而宗庭岭却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眼神中透着历经思索后的沉静与决然:“朕这些天在他的榻前守着,想了很多很多。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朕和他一起度过的那些日日夜夜,仿佛就在眼前。还记得他总是跟朕念叨着他的家人,朕心里清楚,他最挂念的是什么。”
宗庭岭微微仰起头,望向那漫天飞雪,继续说道:
“所以朕想着,让太医们尽力去医治他,等他醒来,朕便告诉他,他的家人都很好,一切顺遂,无需担忧。然后朕会问他,是想活下来,继续在这尘世走一遭,还是想就那么去了,去往另一个世界解脱。
若是他想活,哪怕倾尽举国之力,朕也定会救他,可若是他想去,朕…… 朕也不会再强留了。”
静王听着这一番话,整个人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宗庭岭,只觉得手脚一片冰凉,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
而宗庭岭见静王这般模样,还以为他是震惊于自己这般看似 “狠心” 的决定。
实际上,静王震惊的是这个疯子皇兄,什么时候会这样替别人考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