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裹着护城河的腥气漫上台阶，卜凡缩在石雕赑屃背后，第五次把试图探出衣领的图腾按回去。
那枚新睁开的猩红竖瞳在他锁骨下方不安分地转动，将魔门外墙上的蝌蚪符文照得纤毫毕现——三天前这些符咒在他眼里还像蚂蚁搬家似的乱窜。
\"再偷看就把你缝成荷包。\"他戳了戳躁动的图腾，从乾坤袋摸出半块桂花糕。
油纸簌簌响动的刹那，三丈外巡逻的魔修猛然转头，腰间锁魂链哗啦啦撞出火星。
卜凡叼着糕点僵成雕塑，余光瞥见那魔修颈后蠕动的肉瘤——昨夜孙瑶光揪着他耳朵嚷嚷的情报果然不假，魔门弟子后颈都种着\"谛听瘤\"，五感比寻常修士敏锐十倍。
他屏息将灵力凝在指尖，轻轻拨动叶雪那支桃木簪上残留的剑气。
\"叮——\"
西南角突然传来瓦片坠地的脆响，巡逻队齐刷刷调转方向。
领头的魔修一脚踹在同伴膝窝：\"又想抢功？
上次在血池......\"
争执声被夜风卷着飘进耳中时，卜凡已经狸猫似的翻过墙头。
青砖缝隙渗出紫黑色黏液，将他特意从叶雪那儿讨来的云纹靴腐蚀出小洞。
他蹲在滴水檐下心疼得龇牙咧嘴，突然想起孙瑶光举着降魔杵说要熔了铸骰子的豪言，差点笑出声。
内墙的符咒化作千万只幽绿鬼手，却在触及他胸前图腾的瞬间触电般缩回。
卜凡趁机滚进阴影，后脑勺撞上块冰凉铁板——是尊两人高的饕餮铜像，獠牙间还卡着半截白骨。
他正要从铜像腋下钻过，头顶突然传来衣袂破空声。
两名黑袍魔修踩着屋檐飘落，袖口金线绣着的骷髅头随动作开合下颌。
卜凡缩进铜像腹中空洞，听见其中一人哑着嗓子道：\"门主说今夜有老鼠......\"
\"外门那些蠢货还在抢着舔功德碑呢。\"另一人嗤笑，腰间玉佩撞在铜像上发出轻响。
卜凡盯着那枚刻有\"玄\"字的玉佩，突然想起三天前被自己灌醉的刘魔修——那胆小鬼哭哭啼啼说内门护法的命牌都是黑玉质地。
铜像外的对话突然中止。
卜凡感觉后颈发凉，图腾上的竖瞳却兴奋地突突直跳。
他屏息捏住从孙瑶光那儿顺来的幻形符，符纸边缘的朱砂突然开始融化——有元婴期以上的威压在逼近！
\"东南角。\"沙哑的声音贴着铜像传来，腐臭味熏得卜凡眼角发酸。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衣摆被黏液染黑的部分开始膨胀，情急之下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铜像咽喉处的机关枢纽。
\"轰——\"
饕餮铜像猛然张开巨口，喷出的腥风裹着二十年陈酿的尸毒席卷庭院。
两个魔修猝不及防被掀翻在地，卜凡趁机猫腰蹿出，袖中牵机线\"咻\"地缠住东侧月洞门上的兽首门环。
\"分头追！\"年长魔修的怒吼震落瓦上霜，年轻的那个却突然拽住他袖摆：\"师兄你看，这饕餮像吐的是不是门主私库里的九阴玄冰？\"
卜凡贴在门后听着渐渐响亮的争吵声，把最后半块桂花糕塞进嘴里。
他就知道魔门弟子最吃这套——上个月在鬼市，他可是用半壶掺水的忘忧酒，让两个邪修为张假藏宝图打破了头。
内门的围墙比外门矮了半截，却布满会喷出化骨水的石雕睚眦。
卜凡蹬着墙头跃起时，胸前的竖瞳突然发出灼热红光，将右侧睚眦眼中凝聚的毒液照得如同琥珀。
他凌空扭腰，靴尖堪堪擦过毒液柱，顺势将孙瑶光硬塞给他的降魔杵插进檐角镇兽的鼻孔。
\"咔嗒。\"
机括转动的轻响让他浑身汗毛倒竖，落地时险些踩到自己的影子。
原本该铺着青砖的地面变成了半透明的血玉，其下封印的怨魂正用枯骨手指抓挠玉面。
卜凡踮着脚跳过最密集的抓挠区，突然瞥见血玉深处有道细如发丝的裂缝——是昨夜叶雪用本命剑气帮他破开的通道！
他正要俯身查看，西北方突然传来环佩叮咚。
十八盏骨灯次第亮起，照得回廊两侧的曼珠沙华泛起尸油般的磷光。
卜凡缩进芭蕉丛，看着自己方才站立的位置缓缓浮现墨色莲花——那花瓣边缘闪烁的，分明是魔尊残魂特有的紫黑色煞气。
\"来得正好。\"他摩挲着桃木簪上残留的体温，从乾坤袋掏出个油纸包。
孙瑶光特制的痒痒粉混着桂花香飘散开来，远处立刻传来喷嚏声。
趁着守卫揉眼的空档，卜凡狸猫似的窜上房梁，却在落脚时踩到段滑腻的东西。
是条蜕到一半的蛇蜕，内壁还粘着新鲜的血浆。
识海深处传来锁链剧烈晃动的轰鸣，卜凡扶住横梁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认得这种带着腐竹气息的血腥味——三个月前在万蛇窟，魔尊就是用沾着这种血气的匕首，划开了叶雪的护心镜。
屋檐下的骨灯突然同时熄灭。
石梁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卜凡脚尖勾住褪色的彩画枋，整个人倒挂成蝙蝠模样。
那条沾血的蛇蜕正在月光下缓缓融化，蒸腾起的腥雾里浮动着细碎的紫金鳞片——和三个月前叶雪伤口里嵌着的一模一样。
\"逮到你了。\"他咬住桃木簪尾部，右手在乾坤袋里摸索孙瑶光塞的\"见面礼\"。
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瓷瓶，头顶瓦片突然炸开，裹着黑焰的骨鞭毒蛇般窜出，将他束发绳削成两截。
卜凡翻身滚进藻井的阴影，后颈图腾突然烫得像块火炭。
那些靛青丝线在皮肤下疯狂游走，硬生生拽着他偏头半寸——方才立足处的彩绘莲花\"滋啦\"一声熔成焦炭，魔门护法黑袍上的金线骷髅正冲他咧嘴大笑。
\"小老鼠挺能钻啊。\"护法五指扣住藻井垂落的铁链，枯槁面容在月光下泛着青灰。
卜凡注意到他腰间玉佩缺了个角，正是三天前被自己用糖葫芦硌坏的——刘魔修说的黑玉命牌居然挂在这么显眼的位置。
骨鞭第二次扫来时，卜凡突然掏出油纸包抖开。
漫天桂花混着痒痒粉糊了护法满脸，趁对方打喷嚏的间隙，他拽着铁链荡到对面屋檐，靴底在琉璃瓦上擦出串火星子。
胸前的竖瞳突然暴睁，将西南角石灯笼里凝聚的魔气照得纤毫毕现。
\"来啊老铁！\"卜凡甩出牵机线缠住石灯笼，在骨鞭即将绞碎他脚踝的刹那猛拽丝线。
蕴含元婴期魔气的光球轰然炸开，护法仓促间挥袖格挡，袖口金线骷髅顿时被烧得焦黑冒烟。
藻井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卜凡突然想起叶雪教他的星轨推演术。
当第七颗骨钉穿透他衣摆时，他故意踉跄着扑向回廊立柱——那里嵌着块刻满人脸的青铜板，昨夜孙瑶光用傀儡虫探出是控制化骨水的中枢。
\"死！\"护法狞笑着挥鞭劈下，骨鞭却在触及青铜板的瞬间触发禁制。
立柱里封存的化骨水喷泉般涌出，浇得他袍角嗤嗤冒烟。
卜凡趁机窜上飞檐，掏出桃木簪在月华中划出半道圆弧——正是叶雪教他的\"月移花影\"剑诀。
簪尖残留的剑气突然暴涨，将追来的魔气削成碎片。
卜凡在纷扬的黑雾里瞥见簪尾新刻的雪花纹，那晚叶雪在灯下抿唇雕刻的模样毫无征兆地撞进脑海。\"活着回来\"四个字混着桂花香萦绕在鼻尖，他忽然觉得掌心发热的桃木簪比任何神兵都趁手。
护法的咆哮震得瓦片簌簌坠落：\"你以为靠女人给的破烂就能......\"
话没说完就被降魔杵捅进了嗓子眼。
\"你说得对。\"卜凡踩着对方肩膀后翻，顺手拔回孙瑶光的兵器。
护法捂着冒烟的喉咙后退，正巧撞上那尊喷完尸毒的饕餮铜像。
当铜像獠牙咬穿他左肩时，卜凡已经用牵机线系住三枚痒痒粉瓷瓶，抡圆了甩向闻声赶来的魔门弟子。
此起彼伏的喷嚏声里，他掏出最后半块桂花糕叼住，突然发现血玉地面的裂缝正在渗出蓝光。
竖瞳兴奋地转动着将蓝光解析成星图，某个熟悉的排列方式让他瞳孔骤缩——这和上个月叶雪替他补的护心镜裂痕走向完全一致！
地面突然剧烈震颤，封印在血玉下的怨魂发出尖啸。
卜凡踉跄着扶住石柱，看见自己手腕不知何时缠满了靛青丝线。
远处传来石门开启的轰响，他捏着还剩半截的桃木簪刚要移动，脚下血玉突然变成了沸腾的血池。
十八盏骨灯同时亮起，照亮他身后缓缓凝聚的......卜凡后仰躲开飞溅的毒血，顺势将护法腰间玉佩扯下来揣进怀里。
那截断在饕餮铜像里的骨鞭突然开始抽搐，他当机立断掏出三枚痒痒粉瓷瓶，对准尸体脖颈处的谛听瘤砸了个准。
\"诸位辛苦！\"他突然用护法的沙哑声线高喊，同时催动胸前竖瞳将靛青丝线缠上尸体四肢。
赶来的魔门弟子刚转过回廊，就看见自家护法正拎着半截骨鞭，浑身冒着诡异的桂花香在尸毒雾气里手舞足蹈。
人群里传出倒吸冷气的声音：\"护法在试炼新功法？\"
\"定是门主赐下的秘术！\"有个额头长角的魔修激动得直搓手，\"上次三长老练成万毒体时也这般...阿嚏！\"
卜凡憋笑憋得肋骨生疼，操控尸体摆出个五心朝天的姿势。
趁着众人跪拜观摩的空档，他猫腰钻进回廊立柱的阴影，却不料踩到块松动的血玉砖。
封印其下的怨魂突然暴起，枯骨手指擦着他耳际划过，勾断几缕发丝。
\"别闹，给你们带新玩具了。\"他摸出孙瑶光给的傀儡虫卵撒进裂缝，虫卵遇血即化，转眼就缠住那些躁动的魂魄跳起胡旋舞。
胸前的竖瞳突然剧烈震颤，将西北方某处屋檐的灵力波动照成刺目红芒——机密议事厅的琉璃瓦正在渗出血色咒文。
他贴着墙根疾行，靴底被腐蚀得滋滋作响。
拐角处突然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两个魔修正为抢功吵得面红耳赤：\"方才分明是我先感应到灵力波动！放屁！
你那谛听瘤上个月就聋了！\"
卜凡灵机一动，掏出护法的黑玉命牌晃了晃：\"门主有令，机密议事厅换防。\"那命牌被他偷偷抹了层万蛇窟粘液，此刻正散发着元婴期威压。
两个魔修扑通跪地时，他顺手把半包桂花渣滓弹进他们后领——孙瑶光特制的痒痒粉足够让这俩夯货挠到天明。
越靠近议事厅，青砖缝隙渗出的黏液就越发粘稠。
卜凡不得不踩着墙面的石雕睚眦跳跃前进，每次落脚都惊险避开突然睁开的兽瞳。
胸前的竖瞳突然自动解析起地面咒文，在他视网膜上投射出蜿蜒光路——这轨迹分明与叶雪替他修补的护心镜裂纹如出一辙。
\"叮铃——\"
系在腰间的桃木簪突然发出清鸣，簪尾的雪花纹泛起月白微光。
卜凡猛然刹住脚步，前方三寸处的石砖正在无声溶解，露出底下沸腾的化骨池。
他反手将降魔杵插进墙面，借力荡过毒池时，瞥见池底沉浮的紫金鳞片正拼凑出魔尊残魂的脸。
议事厅的乌木门近在咫尺，门环却是两条互相撕咬的巴蛇。
卜凡刚要掏牵机线，突然发现腕间的靛青丝线已经自行缠上门环，正在将某种幽蓝灵力源源不断输送给竖瞳。
三天前在客栈浴桶里泡澡时，这些烦人的丝线还差点把他缠成粽子。
\"早说你想帮忙啊。\"他戳了戳兴奋转动的竖瞳，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破空声。
十八盏骨灯同时亮起，将他的影子钉在门扉上拉得老长。
某个带着腐竹气息的威压正在急速逼近，但比这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门环上的巴蛇突然开始吞咽彼此尾巴，鳞片摩擦声与三个月前万蛇窟的锁链响动完美重合。
桃木簪的剑气自动护主，在他周身织出浅蓝光幕。
卜凡咬牙将最后半块桂花糕拍在门缝上，叶雪缝在糕点油纸里的破阵符立刻开始灼烧禁制。
当第一缕门缝透出血色光芒时，他颈侧的靛青丝线突然全部倒竖起来——就像那晚在客栈，孙瑶光突然把冰凉的脚丫子塞进他后颈时的应激反应。
门内泄出的气流掀起他额前碎发，某个由三千怨魂哭喊声组成的阵法正在缓缓旋转。
卜凡摸到乾坤袋里叶雪给的护心镜碎片，突然想起昨夜她将碎片按在他掌心时，睫毛在月光下投出的阴影比所有星图都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