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谨言的心微微颤了颤。
宫中对她来说,留下的大约根本没有什么美好的记忆吧?
叶府才是她的家。
“自然可以,”他顿了顿,“我也会回家住。”
叶清言松了一口气。
宫中当然好,富丽堂皇,宫女们伺候得妥帖细致,只是她每一日都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以后会好的。”
她正想着,忽然听见叶谨言说。
她诧异抬起头,他似乎看透了她心中所想,轻声说道:“皇宫不是以前的皇宫了,皇位上坐着的也不是以前的人。”
叶清言慌忙低下头去,心怦怦直跳。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以前的人……他难道知道前世……
“有父亲在,一切都会不一样的。”叶谨言说。
叶清言的心放了下来。
是她太多疑了,重生这种事太荒谬,他怎么会猜到呢?
虽然京中的信一封接着一封地送过去,但叶家众人还是有许多话想问。叶清言大半时间都病着,他们便一直追问叶谨言。
叶谨言平静温和地回答着他们的问题,一不留神,就过去了两个时辰。
叶清言有些熬不住了,悄悄打了个哈欠。
“时候不早了,你们一路上舟车劳顿,先回去休息吧。”叶谨言说,“以后时间还长,我慢慢告诉你们就是。小言,我送你回去。”
叶清言靠在于氏怀里恋恋不舍,于氏也说:“要不小言今晚到我那里睡吧!”
“那我送母亲和小言一起回去。”叶谨言说。
众人也都累了,索性就此散了,回了各自的院子。
又见了于氏,叶清言高兴得很,牵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挑些能说的同她说。
饶是去掉了她险些丧命那一段,于氏还是听得胆战心惊。
“凌溪那孩子不是跟着一个锦衣卫一起生活么?”她问,“叫什么来着?”
“卫童。”叶清言脆生生地说,“当年他还去过长风镇呢!就是年轻的那个。”
“对对对,就是他。”
这么多年过去,于氏再想起卫童和刘洪武,依旧没有什么好感:“幸亏凌溪聪明,若是被他察觉出不对来,你大约早就被抓起来了。”
叶清言听了就笑:“这点小伎俩,怎么能瞒得过锦衣卫?他只是假装不知罢了。”
于氏疑惑道:“可他得的命令不就是抓住你?”
“他要是抓了我,凌溪也会一并被连累。”叶清言说,“再说那会儿京城乱着呢,锦衣卫也未必就与四皇子一条心。”
“那倒是,”于氏感叹,“那时候谁能想到眼下的局势呢?谁能想到你父亲他……”
她顿住,没有再说下去。
叶清言挽住了于氏的胳膊,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娘,之前有人给父亲送美人呢!”
于氏神情复杂,半晌,淡淡道:“应当的。”
早在知道叶明善攻破京城的那一日,她就已经想到会有这一天了。
以后他不再只是她的夫君,他身边会有许多女人,而她不能有一丝不满。
毕竟他是皇上,她又有什么资格阻止呢?
“但是父亲根本没收。”叶清言说,“父亲很不高兴,把送美人的谢尚书痛骂了一顿,转头就把两个姑娘又赏给了谢尚书。”
她嘻嘻笑着:“谢尚书的夫人可凶了,偏生那两个姑娘又是父亲赏的,打不得骂不得,她就每天打谢尚书,把他的脸都抓花了。”
于氏听了,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父亲还不叫大哥写信告诉您,怕您知道了心里不高兴。”叶清言说,“但我觉得还是得叫您知道,不然以您的性子,指不定要怎么胡思乱想呢!”
自从于氏见了她,便一直在问东问西,唯独没有问起叶明善来。
叶清言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回避,只稍稍想想,便能猜出是因为什么。
她又觉得自己不配了。
前世于氏一直觉得自己不配做忠勇侯夫人,最后郁郁而终,今生她的性子虽然改变了不少,可有些东西还是没变。
就像现在,她认为自己配不上叶明善,配不上皇后这个宝座,也配不上他全心全意的爱意。
叶清言觉得自己要是不把话说清楚,于氏又要像前世一样钻牛角尖。
“娘,父亲特别在意您。”她说,“父亲一直拖着不肯登基,就是为了等您回来与您一起呢!”
于氏有些不自在,她拢了拢鬓角:“等我做什么,我又不懂什么。”
“您是皇后啊!”叶清言说,“没事娘您别担心,父亲其实也什么都不懂。我看礼部尚书每次去见了父亲,出来的时候眼睛里都没有光了。您当初学西洋话都那么厉害,如今学宫里那些,一定比父亲强上不少。”
于氏被她逗笑了,在她胳膊上轻轻拧了一下:“净说些傻话。”
叶谨言提着灯默不作声地走在她们身边,听着她们的话,也不由得微笑了起来。
于氏的院子里一切如常,就仿佛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叶清言累得厉害,说着要同于氏多说说话,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于氏怜爱地给她盖好了被子,披了衣裳去外间倒水,这才发现叶谨言竟然还在。
“谨言怎么还没有回去休息?”她的声音温和。
如今这个继子已经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男人,但她看着他的时候,总会想起当初在长风镇见的那个少年。
被打得一瘸一拐的,分外有礼貌,性子好得很,能陪小言在院子里看一下午的蚂蚁,也会耐心地听钱婶讲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于氏面对叶谨言,总是有点心疼,又带着一点怜悯的。
他从小失了母亲,父亲又不大靠谱,所以小小年纪,才养成了那样沉稳的性子。
没有孩子是天生就懂事的,无非是因为吃了太多苦,才不得不懂事。
叶谨言的掌心有细微的汗珠,他站起身来,刚想要跪下,忽然就听见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他的耳力比于氏要好上许多,于氏这会儿还什么都没听见。
叶谨言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这样消散了,不过他很快就笑了起来。
小言还小,不急。
“小言睡在这里不方便,”他说,“母亲,我抱她回去。”